汴梁城,紫宸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官家赵佶端坐龙椅之上,眉头紧锁,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神色阴晴不定。阶下,殿中太尉高俅身着紫袍,正躬身禀报,声音抑扬顿挫,字字句句都带着精心算计的力道。
“官家,云内州一战,虽收复失地,斩杀辽将曲利出清,可范正鸿目无王法、擅作主张之罪,绝不可轻饶!”高俅抬眼瞥了一眼官家的神色,见其并未反驳,又继续说道,“那范正鸿坐拥燕云铁骑,手握北疆兵权,竟公然违抗军令,拒绝接纳溃散的禁军,致使刘延庆部损失惨重。更有甚者,他私自带兵奇袭云内州,未禀明朝廷便擅自行动,此等骄横跋扈之态,若不加以约束,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站在一旁的刘延庆,身着一身残破的节度使袍服,脸上还带着未愈的伤痕,此刻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他听闻高俅提及自己,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几步,对着赵佶连连叩首,声音哽咽:“官家!高俅太尉所言句句属实啊!那范正鸿简直欺人太甚!当日夜袭,若不是他见死不救,我部怎会落得如此下场?两万禁军,如今仅剩不足五千残兵,粮草辎重尽失,将士们流离失所,这都是范正鸿害的啊!”
刘延庆一边哭诉,一边抹着眼泪,将自己扮成了十足的受害者。他刻意隐瞒了自己军纪涣散、临阵脱逃的事实,只字不提禁军不堪一击的真相,反倒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范正鸿身上。“官家,范正鸿手握重兵,在北疆俨然已成土皇帝。他占据燕云十六州险要之地,不听调遣,不遵王命,如今更是收复云内州,本就高的声势又上一层楼。再这般放任下去,他迟早会拥兵自重,到时恐怕连朝廷都难以节制啊!”
高俅见状,连忙附和道:“刘节度使所言极是。范正鸿久居北疆,根基已深,其麾下军民只知有燕云王,不知有朝廷。昔日为平定两淮王庆之乱,朝廷迫不得已承认其与西夏共称国主、不受节度之权,如今王庆已灭,此等特权若再不收回,必养虎为患!”
提及此事,赵佶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当初两淮地区王庆叛乱,声势浩大,逼近京都,局势危急。朝廷无奈之下,只得遣使前往燕云,许诺范正鸿若率军驰援,便承认其在北疆的特殊地位,与西夏并立,无需受朝廷节度使节制。如今王庆已平,范正鸿又立下收复云内州的大功,若是贸然收回特权,未免显得朝廷言而无信,但若任由其发展,又确实如高俅、刘延庆所言,恐生祸端。
“可……”赵佶迟疑道,“当初朝廷已然许诺,如今若是出尔反尔,恐失信于天下。更何况,范正鸿刚立战功,此时追责,怕是难以服众。”
高俅早已料到官家会有此顾虑,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官家圣明。臣并非要即刻追责,只是范正鸿势力日渐壮大,不得不防。如今之计,不如先切断对燕云铁骑的粮草供给,令其一切自理。燕云地处北疆,土地贫瘠,粮草本就难以自给,朝廷一旦断粮,范正鸿必受掣肘。届时,他若识相,自会主动向朝廷示好,乖乖交出部分兵权;若他仍执迷不悟,没有粮草支撑,其麾下将士也必生异心,到时朝廷再行处置,便易如反掌。”
刘延庆也连忙点头附和:“高太尉此计甚妙!燕云铁骑三万之众,每日消耗粮草数额巨大,断了他们的供给,不出三月,必能让其不战自溃。到时候,范正鸿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维持军队运转,只能听凭朝廷发落!”
赵佶沉吟片刻,觉得高俅的计策颇为可行。切断粮草供给,既不用直接撕破脸,又能有效制衡范正鸿,可谓一举两得。他看向殿中诸位大臣,问道:“众卿以为,高太尉之策如何?”
殿中大臣们大多畏惧高俅的权势,又深知范正鸿远在北疆,与自己无甚利害关系,纷纷躬身附和:“高太尉妙计,臣等附议!”少数几位正直的大臣虽觉得此计有些不妥,但若此时出言反对,必会得罪高俅,且官家显然已有意采纳此策,只得默不作声,选择了明哲保身。
见众臣一致赞同,赵佶不再犹豫,沉声道:“准奏!传朕旨意,自今日起,停止对燕云铁骑的一切粮草供给,令其在北疆自行筹措,一切自理。另,命范正鸿即刻遣使入朝,禀报云内州战况及北疆防务,不得有误!”
高俅与刘延庆闻言,心中大喜,连忙跪地叩首:“官家圣明!”
旨意一下,汴梁城的驿站立刻忙碌起来,快马加鞭将圣旨送往北疆。刘延庆跟着高俅走出紫宸殿,脸上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高太尉,此次多亏了你相助,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报仇雪恨。范正鸿断我粮草,害我损兵折将,如今朝廷断他粮草,看他还能得意多久!”
高俅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刘节度使放心,范正鸿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此次断粮,必能让他尝到苦头。待他粮草耗尽,军心涣散之时,便是你重振旗鼓、报仇雪恨之日。不过,你也需尽快整顿残兵,操练将士,日后若有机会,朝廷还需倚重你制衡范正鸿。”
“那是自然!”刘延庆连连点头,心中早已盘算着如何借助朝廷的力量,扳倒范正鸿,夺回自己失去的颜面和利益。
幽州,燕云王府议事堂。
檀香与铁血气息交织,堂内气氛却如烧红的烙铁般滚烫。范正鸿身着玄色嵌银丝战甲,腰间佩剑未卸,刚从云内州前线赶回,面容虽带风尘,眼神却锐利如鹰,稳稳坐于主位。
下方,燕云铁骑众将皆是怒目圆睁,甲胄铿锵作响。呼延灼猛地拍案而起,声如惊雷:“主公!汴梁那班奸佞简直欺人太甚!高俅、刘延庆之流,自己无能丧师,反倒倒打一耙,撺掇昏君断我粮草!这是要置我三万燕云儿郎于死地啊!”
“何止是过分!”另一位将领秦明按捺不住怒火,腰间长刀出鞘半截,寒光凛冽,“刘延庆那厮临阵脱逃,害得禁军溃散,反倒污蔑主公见死不救!朝廷不分青红皂白便断我供给,真当我燕云铁骑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末将请战!率军南下,直捣汴梁,清君侧,诛奸佞!”
此言一出,堂内瞬间响应如潮。
“请主公下令!我等愿随主公南下!”
“拼了这条命,也要让汴梁知道我燕云的厉害!”
众将群情激愤,恨不得立刻提兵出征,将朝堂上的腌臜事一并清算。范正鸿端坐不动,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待堂内喧哗稍歇,才缓缓抬起手,摆了摆。
那看似轻描淡写的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堂内瞬间鸦雀无声。
“诸位稍安勿躁。”范正鸿声音沉稳,不见半分怒意,“朝廷断粮,看似绝境,实则不足为惧。”他转头看向身侧一袭青衫、面色沉静的赵鼎,“赵先生,烦请带诸位将军去看看我们的粮仓。”
赵鼎颔首应诺,对着众将拱手道:“诸位将军,请随我来。”
众将虽满心疑惑,却还是按捺住怒火,纷纷起身跟随赵鼎走出议事堂。穿过两道长廊,便是燕云王府的核心粮仓区域——多座巨大的库房依山而建,朱漆大门紧闭,透着厚重的安全感。
赵鼎示意护卫打开库门,随着“吱呀”一声巨响,满仓的粮食瞬间映入众将眼帘,让所有人都惊得驻足而立。
第一座库房内,金灿灿的小麦、稻谷堆成了山,散发着饱满的谷香;第二座库房里,玉米棒子挂满了横梁,金黄的颗粒饱满紧实,麻袋里的小米、高粱码得整整齐齐,一眼望不到头;第三座库房更是令人惊喜,硕大的红薯、土豆堆积如山,层层叠叠,几乎要顶到库房的横梁,散发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这……这是……”呼延灼走上前,伸手拿起一个沉甸甸的红薯,满脸难以置信,“主公,我燕云何时有了这么多粮草?”
赵鼎微笑着解释道:“诸位将军有所不知,主公早在六年前便推行‘耕战合一国’之策,在燕云十六州推广玉米、红薯、土豆这些易活高产的作物,又下令开垦荒地、兴修水利,三年免税期以过,如今北疆百姓自给自足不说,每年还能结余大量粮食,这些便是三年来积攒的储备,足够十万甲兵吃上三年有余。”
“不仅如此,”赵鼎补充道,“主公还推行土地改革,将昔日豪强兼并的土地分给无地百姓,减免赋税,百姓们自发性很高,加上主公先前未卜先知,我们买的,与方腊交易所得与九州的赋税,如今我燕云军民同心,粮草充盈,岂会被汴梁那点伎俩难住?”
众将看着满仓的粮食,又听着赵鼎的话,先前的怒火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振奋与安心。秦岳哈哈大笑道:“好!太好了!有如此多的粮草,何惧朝廷断供?那高俅、刘延庆怕是做梦也想不到,我燕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缺粮少草的北疆之地了!”
“主公深谋远虑,我等不及也!”呼延灼对着议事堂的方向拱手行礼,语气中满是敬佩,“有主公在,有这满仓粮草在,有燕云军民同心,别说断粮,便是汴梁真要兵戎相见,我等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众将齐声附和,士气高昂,先前的凝重与怒火,尽数化作了对未来的信心与底气。
消息传回议事堂,范正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看向窗外北疆的苍茫夜色,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高俅、刘延庆,你们想断我生路?殊不知,这燕云之地,早已是我范正鸿的铁打江山。汴梁的算计,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他抬手传令:“传我将令,粮草充足之事告知全军将士,稳定军心。另,整肃军备,加强北疆防务,谨防汴梁耍其他花招。至于朝廷的旨意……”范正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暂且搁置,待我处理完西征事宜,再给赵佶一个答复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