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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尤那声“此仇必报”的血誓,如同带着腥咸海风的雷霆,重重砸在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胜利的福建水师心头,也随着最快的快船,昼夜兼程,传回了泉州。

当战报最终呈送到王审知案头时,已是海战结束后的第三日黄昏。战报写得极其详实,甚至有些残酷,没有回避任何损失和惨状——沉没战舰的名录、阵亡将士的初步统计(包括“海隼七号”全体殉国的细节)、各舰损伤情况、以及佛郎机火炮那令人心悸的威力描述。

王审知独自在书房中,对着那厚厚的战报,沉默了整整一个时辰。窗外,夕阳如血,将天空染得一片凄艳。他没有愤怒地拍案而起,也没有悲伤地长吁短叹,只是静静地坐着,手指一遍遍拂过阵亡名单上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尤其是“韩猛”二字。

最终,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被晚霞浸染的泉州港。港内,返航的伤舰正在艰难入港,破损的船体、断裂的桅杆、尚未完全清洗干净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那场远在漳浦的惨烈。

“传令,”王审知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足以冻结空气的力量,“以最高规格,厚葬所有阵亡将士,抚恤其家属,优渥待之,不得有误。他们的名字,要刻碑立传,享祀忠烈祠,受万民香火,福建上下,永志不忘!”

“是!”门外的亲兵肃然应命,快步离去。

很快,陈褚、林谦,以及刚刚安置好伤员、带着一身疲惫与悲愤赶回的李尤,被召到了节度使府。鲁震也被从叮当作响的天工院工坊里叫了出来。

书房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李尤单膝跪地,虎目含泪:“大人!末将……末将未能全歼敌寇,致使将士血洒沧海,损兵折将,请大人治罪!”

王审知上前一步,亲手将他扶起,目光扫过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身上尚未换下的、带着暗褐色血迹的战袍。“李将军,何罪之有?若非你率主力及时赶到,若非全军将士用命,漳浦盐场恐已不保,我福建颜面尽失,损失将更为惨重!此战,是惨胜,亦是血胜!它用我福建儿郎的鲜血,告诉了我们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他转过身,面向众人,语气沉痛而锐利:“我们都看到了,佛郎机巨舰,炮火凶猛,绝非虚传!其射程、其威力、其毁伤效果,都远超我们之前的预估!我们的‘海隼’快则快矣,但甲薄身轻,难以承受其重炮轰击;我们的福船,更是如同纸糊!以往赖以制胜的雷火营和舰炮,在绝对的火力差距面前,也显得如此无力!”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匕首,剖开了胜利表皮下的残酷真相,让陈褚和林谦脸色发白,让李尤紧握双拳,骨节作响。

“所以,我们不能再有任何侥幸!”王审知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哭泣、悲伤、愤怒,都换不回逝去的英魂!我们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是将这血铸的教训,化为我们前进的动力,化为我们复仇的铁拳!”

他目光如炬,看向鲁震:“鲁大匠!你都听到了?看到了?我们的战舰,需要更厚的铁甲!需要能扛住佛郎机重炮轰击的龙骨和船板!你的蒸汽锻锤,不能再满足于打造小块甲板,我要你立刻着手设计、建造能够整体锻压大型战舰水线装甲的超级锻锤!需要多少人,多少铁,多少煤,尽管开口!我只要结果!”

鲁震早已听得血脉贲张,此刻猛地一拍胸膛,震得灰尘簌簌而下,嘶声道:“大人放心!某家就是不吃不睡,磨掉一身铁骨,也要把能护住咱战舰心脉的‘铁棺材’……不,‘铁铠甲’给造出来!佛郎机的炮狠?咱就造出比他们炮更硬的甲!”

“好!”王审知重重一拍他的肩膀,随即看向李尤和李尤身后负责舰船设计的几名天工院工匠,“李将军,还有你们,根据此次海战的详细经过,立刻总结教训!佛郎机战舰的优势何在?劣势何在?我们的战舰,未来需要加强哪些方面?是火力?是防护?还是速度与机动的新平衡?我要你们拿出一个全新的、足以对抗甚至压制佛郎机巨舰的新一代战舰设计方案!不要怕大胆,不要被旧有条框束缚!”

李尤与几名工匠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末将(属下)领命!必竭尽所能!”

“林谦!”王审知又看向掌管情报与贸易的都转运使,“加大对佛郎机情报的搜集力度!我要知道他们舰队的补给点在何处?他们的火炮是如何铸造的?他们的弹药储备有多少?还有南汉,刘隐与佛郎机的‘合作’到了哪一步?他们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所有信息,无论巨细,第一时间报我!”

“下官明白!已加派人手,海陆并进!”

“元亮,”最后,他看向陈褚,“阵亡将士的抚恤、伤员的医治、战舰的修复与重建,以及因此次事件可能引发的民间恐慌,都由你统筹负责,务必稳妥。同时,暗中储备物资,做好长期应对更大规模冲突的准备。”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将弥漫在书房内的悲愤情绪,迅速转化为务实而高效的行动纲领。没有人再沉浸在悲伤中,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敌人不会给他们悲伤的时间,唯有变得更强,才能告慰英灵,才能守护脚下这片土地。

会后,王审知再次独自一人走到望楼。夜色已然降临,泉州城内灯火初上,港口方向,工匠和水手们正在连夜抢修伤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号子声隐约传来。

海风带来了远方大海的气息,也带来了那场血战留下的、无形的沉重。

“血的教训,我们记下了。”王审知望着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是佛郎机人逃窜的方向,也是未知的威胁潜伏之地,“佛郎机……还有南汉刘隐,你们给我的这一课,代价惨重。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给你们好好上一课,什么叫做……‘格物致知’的力量,什么叫做……血债血偿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