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粉玲叫了村里一辆出租车,带李富贵上路了。
李富贵在盛盈宾馆前下车,见停车场轿车众多,料想住宿者不少。他一眼便瞧见了宾馆门厅右边的“凤凰书院”门牌,因是为此而来,遂在邵粉玲搀扶下径直进入。
他刚一进门,就感觉到一种高端典雅的气息迎面扑来。清一色红木家具,形形色色字画,琳琅满目的艺术品,精巧的摆设与柔和的光线,使李富贵恍入富丽堂皇的艺术殿堂,顿觉眼前清亮,身体精神不少,心头一热,暗叹当年眼光没错,他爱的顾盈盈确是非凡之人,富贵之人。虽缘分短暂,但今生能与如此女子同床共枕过,他也知足了。
如今唯一的憾事,是他那套宝贝未能入凤凰书院,落至顾盈盈手。出手时,怕顾盈盈因为是自己的东西而拒之门外,特意遮掩,结果辗转还是未到她手。按理卖谁都一样,但他不甘,总盼东西有个好归宿,更盼顾盈盈后半生能因此物时时念及他,纵使他作鬼,亦望有人惦念。为此,他初心不改,仍想圆梦。他分析顾盈盈当初未买,恐是疑其真假,才让给了姓陈的女人。他来的目的的,就想亲自告诉顾盈盈:那套东西确系珍品,无论如何要留下,莫让姓陈的女人卖给他人。你若买下,搁上十头八年,价值便不可估量。
可以说,李富贵这趟凤城之行,真意就是为了这个心愿。
但他刚进门未立稳,芮总便迎上,温和问是否看画?李富贵装腔作势点头。芮总道:“后天有画展,画家是中国美协副主席,非常出名,来参观的人很多,如果您有空,后天再来看看。”
李富贵问:“老板在不?我有物给她看。”
“在宾馆,刚去不久,你去那找吧。”
李富贵便在老婆搀扶下出门,左拐穿过门厅走道,进了盛盈宾馆大厅。
此时,吧台有三名服务员值班,李富贵上前问顾总在几楼办公?吧台服务员打量他,问是顾总何人?李富贵说是亲戚。服务员问其姓名?李富贵道:“我姓李。”服务员让其稍等,即刻联系。
李富贵听见服务员在通话,便与邵粉玲坐大厅沙发等候。片刻,来一保安,问找顾总啥事?李富贵道:“有东西让她看。”
保安问:“啥东西?我看看?”
李富贵瞥眼老婆,为难说道:“你叫顾总来。”
“顾总不在。”
“那我等等。”
“别等了,若想出手东西,去隔壁书院吧,那里有工作人员。”
李富贵说:“我去过了,听说顾总刚来宾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李富贵立即对邵粉玲道:“那你登记个房间,我们先住下。”
话音刚落,吧台服务员道:“没房了。”
李富贵顿时高声道:“我不信没房!”
保安也高声道:“没有就是没有,有啥不信的?请去别处吧。”说着,抬手 就按住李富贵的肩膀,往后推。
李富贵恼了:“别瞧不起我这个农民! 我不是住不起!”
保安没搭理李富贵的话,嘴里说着“快走快走”,就把李富贵往出推。在自己被推的这一瞬间,李富贵想起了当年在顾盈盈娘家的遭遇——
1996年的一天晚上,李富贵进门后,见魏平拿着一个铜镜在端详着,说是汉代之物,让李富贵看。之后,他告知李富贵:这是老板奖你的,夸你干活踏实利索,能吃苦,嘴又严,就赏了这个镜子。
李富贵本欲变现,但考虑到铜镜古代女子用物,又是汉代四乳人马铜镜,还有一圈铭文。后来经过他努力辨认,认出铜镜上的铭文是:“内清质以昭明,辉日月子嗣,博天照忠,雍而不泄。”且是头模工艺,水银包浆,品相极佳,便舍不得了。
虽顾盈盈已弃他远走,但他心未死,一直在寻找打听。得此铜镜,不由得又想起她,便怀揣铜镜至顾盈盈娘家,欲从其家人口中探知去向。但其母以顾盈盈外出打工为由,拒他入门。李富贵便死缠烂打,立于人家大门前不走。
于是,来了几个小伙,其中一人揪住李富贵衣领,喝问想干什么?李富贵说找顾盈盈,那小伙即扇他一耳光,接着几人你一下我一下,将李富贵打了一顿后,敲着他的额头威胁道:“别以为你做的恶事我表妹不知,兔子急了也咬人!再纠缠我表妹,叫你臭名远扬,死无葬身之地!之后,将李富贵倒推着,一气推了几十米,最后猛地将他推倒在路上,几个人扬长而去……”
此刻,李富贵为见顾盈盈又被保安推搡,当年的那种刺扎扎的感受又重现了,他不由得火冒三丈,骂道:“我偏不走!我问你,这是不是宾馆?你们接不接待客人?”
保安说:“想住,去别处!实话告你,顾总已从监控看见你了,她不想见你,你走吧!”说着,又要推他。
此时,一直沉默的邵粉玲温和道:“小伙子,我老汉有病,我们远道而来,他带病见顾总,定有要事,你就让见见吧,来一趟不易。”
保安看看李富贵的脸,立刻缓和了态度,语气温和道:“既是有事,那就先找陈主任吧,让她接待你们。”
邵粉玲问:“那行啊,陈主任在哪里?”
保安正要告诉她,一抬头,说道:“喏,陈主任回来了。”
邵粉玲回头一看,陈丽手里拿着一卷画张进来了。见到李富贵,有点意外。她知道李富贵与顾盈盈当年有过一段不太光彩的交往,在看到李富贵的这一瞬间,就明白了李富贵来的意图,因此就微笑道:“李大师,你来了?你是住宿吗?”
保安立即说道:“陈主任,既然你们认识,你就负责把这个师傅接待一下吧,他是来找顾总的。”然后又对李富贵说道:“这是顾总的秘书,你找顾总有啥事,请跟我们陈主任说吧。”
陈丽立即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保安,按住李富贵的胳膊:“走,坐到我车上说。”
李富贵夫妻就跟着陈丽到了车上,但陈丽上车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开车就走。李富贵问:“你不是在车教场工作吗?啥时候到顾盈盈的公司上班了?”
陈丽故意隐瞒说:“我来帮几天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