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话,可屋里有人憋不住。
曲秋娥乖乖蜷在她怀里,小嘴一张。
“小舅舅有!奶奶说你是讨债鬼,说你是最皮的,整天上房揭瓦!”
她一边说,一边用肉乎乎的小手揉揉自己的脸蛋。
“不过……比哥哥强那么一点点。”
她伸出胖乎乎的食指和拇指,认真地比出一条细细的缝。
“这么点。”
曲晚邺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胸口闷得发慌。
他伸手捏住她的小脸,毫不留情地使劲揉。
“好啊你!”
“连小舅舅都敢编排?”
“行!以后去哪儿都不带你!上街不给买糖,过年不给压岁钱,去游园也不背你!”
曲秋娥急了。
不带她?
那谁给她骑大马?
谁举她飞高高?
她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小嘴被捏得鼓鼓的。
“小……呜……没……没有……我真的没有乱说……”
门吱呀一响,老旧的木门被推开。
曲母提着菜篮子,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一瞧自己宝贝孙女被揉得脸蛋通红,眼睛水汪汪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当场就炸了。
菜篮子往门口一撂,鞋都没来得及换,冲过去抬脚就踹。
“你干啥呢!你揉的那是脸吗?那是瓷娃娃!”
她声音又急又高,带着护犊子的怒火。
“你看看!都红了!你小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皮,怎么轮到我孙女你就下手这么狠!”
曲秋娥皮肤薄,平时轻轻一碰就泛红。
刚才一急,连眼圈都憋红了,小鼻子抽抽着。
看着真叫人心疼。
曲母赶紧把她从曲晚邺怀里捞出来,搂进自己怀里。
“不怕啊,奶在这儿,没人欺负你,谁敢欺负我们秋娥,奶第一个不答应。”
这时候,曲父和傅以安也回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推门进来,手里还拎着刚买的酱油和米。
一看这场景:小闺女被抱在怀里哭唧唧,眼睛红红的,满脸委屈。
大儿子站那儿,脸皱得像苦瓜,耳朵都被捏红了,正被亲妈指着鼻子骂。
全屋人都沉默了。
空气凝固了三秒。
接着,曲父皱着眉。
“你多大了?还老惹孩子?”
傅以安更是摇头叹气,走上前把菜篮子挪到厨房门口。
“老三,你昨晚是不是把脑子泡水里了?”
他拍拍曲晚邺的肩膀,故作正经地说:“来来来,二哥帮你抖一抖!把水抖出来,脑子清醒点!”
曲颂轻卷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手掌一摊,作势要去拎他弟弟曲晚邺的腿。
曲晚邺吓得魂飞魄散,膝盖一软,差点当场跪了下去。
他双手乱摆,连声道:“老天爷啊!我比窦娥还冤!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那种冤!”
“你跟你哥一个样,都是专门坑舅舅的小祖宗!我好心来看你们,结果反被你们欺负,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可曲秋娥不一样。
只见她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搂住曲母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没有哇!小舅舅根本没欺负我!他揉脸可舒服了,软乎乎的,像!他可喜欢我了,刚才还偷偷给我塞糖吃呢!”
曲母低头看着怀里的孙女,心里一暖,眉头却依旧皱着。
她知道自家这个孙女生得娇贵,皮肤嫩得吹弹可破。
老三曲颂轻那混球。
虽说手是重了点,做事也莽撞。
可一颗心是热的,打不疼,顶多就是逗孩子玩。
她微微侧头,瞥了曲颂轻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语气也冷了下来。
“够了啊。吵什么吵?一个个的,嗓门比牛叫还响!仨人,别在这杵着了,赶紧给我滚厨房去,做饭去。”
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没人敢吭声,连曲晚邺都赶紧缩脖子闭嘴。
曲家谁不知道?
曲母说一不二,向来是雷厉风行、说到做到。
除了那个远在外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儿子曲晚霞,这家里就没谁敢跟她顶嘴。
论地位,她就是曲家的老祖宗,掌舵人。
兄弟三个立刻麻溜地滚进厨房。
曲父在前头带路,曲颂轻紧跟其后,曲晚邺夹在中间。
一步三回头,满心委屈。
死罪是免了,可活罪难逃。
进了厨房,曲颂轻和曲父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两人立刻一左一右围住曲晚邺,一人抓着他一只耳朵,又捏脸又揉头。
“救命啊!谋杀亲弟啦!”
曲晚邺扯着嗓子喊,声音都快劈了。
可没人理他。
他只能抱着头,缩在灶台角落,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傅以安站在一旁,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裤兜里。
瞅着自家闺女曲秋娥那白嫩嫩的小脸蛋,忍不住咧嘴笑了。
小姑娘脸颊粉嘟嘟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心里暖洋洋的,越看越喜欢。
他闺女,真好看,像她娘。
眉眼精致,灵气逼人,长大了不得了。
他媳妇儿,也真能耐。
能把女儿教得这么懂事,还能在婆家站稳脚跟,不容易。
可他刚一笑出声,一抬头,正对上曲母阴沉沉的目光。
老太太眉头紧锁,瞪得他脊背一凉。
“你笑啥?”
曲母冷冷开口。
“水挑了?柴劈了?锅没洗,米没淘,家里啥活都没干,就搁这儿咧嘴等饭吃?脸皮怎么这么厚?你是来做客的还是来当大爷的?你娘没教过你,嫁到人家家里,男人也得勤快点,别光靠媳妇儿顶着?”
曲母嘴上像开了火药库,噼里啪啦全是责骂,句句砸在傅以安脸上,半点不留情。
傅以安顿时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整张脸僵在那儿。
他连忙摆手:“没没没,我这就去,这就去!”
一句话不敢顶,立马转身,低头溜出厨房,直奔水井边挑水去了。
心里直叹气:媳妇儿还在犟,不肯低头服软。
丈母娘全家这关还没过,他这任务,远着呢。
想在这家里站稳脚,还得再熬几年。
等人都散了,厨房重归安静。
只剩下锅碗瓢盆的轻响。
曲母这才抱着曲秋娥坐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曲易轩早不知跑哪儿疯去了。
估摸着又跟村里的野孩子去溪边摸鱼或上树掏鸟窝了。
可这村里,孩子丢了也找得回来,也没人真去管他。
曲父倒是乐呵,儿子不在正好,他能蹭顿好饭。
他坐在小板凳上,拿起女儿的手,笑眯眯地说:“闺女,手给爹,爹给你涂指甲。”
说着,从袖兜里掏出个小瓶子。
里头是前两天从镇上买来的桃红色指甲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