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大捷、倭寇联军主力被全歼、匪首鬼王丸被生擒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捷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比萧战那支满载着战利品、俘虏和荣耀的车队更早飞回了京城。这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瞬间在京都激起了滔天巨浪。压抑已久的民心士气被瞬间点燃,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无人不在谈论这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无人不在传颂萧国公与六皇子的事迹。
京城外十里,长亭处,本是人迹罕至的送别之地,今日却已是人声鼎沸,冠盖云集。以吏部尚书林文正,萧战好兄弟林清源的父亲,算是萧战在朝中难得的“自己人”、监察御史苏文清(萧战妻子苏婉清的二叔,清流言官的代表)为首,一部分与萧战交好或秉持公心的文武官员,以及众多嗅觉灵敏、闻风而动的士绅、学子,乃至许多自发前来的京城百姓,早已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期待、兴奋与复杂算计的气息。
当官道尽头,那杆熟悉的、黑底金边、迎风猎猎作响的“萧”字大旗,以及紧随其后的皇家仪仗旗帜缓缓出现时,人群如同沸腾的开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来了!是萧国公和六殿下的凯旋队伍!”
“凯旋!万胜!”
林章远须发皆白,官袍整齐,抚着长须,望着那越来越近的旗帜,眼中难掩欣慰与感慨,对身旁面容清癯、神色严肃的苏文清低声道:“文清兄,看到了吗?此子……虽行事每每出人意表,不拘礼法,有时甚至混不吝得让人头疼,然其总能于国难之时,建此不世之功,廓清寰宇,实乃……异数也。”
苏文清目光锐利,更多是落在队伍中那辆特制的、用粗大原木和铁条加固的囚车上,里面蜷缩着一个披头散发、戴着沉重木枷的身影——正是昔日叱咤东海的鬼王丸。他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如释重负又隐含忧虑:“倭酋授首,东南沿海数百万百姓可暂得安寝,此乃天大的好事。萧战此功,确系泼天之大。只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功劳太大,太耀眼,对他,对六殿下,乃至对朝局,是福是祸,犹未可知啊。朝中那些位,怕是要坐不住了。”
林文正闻言,也是轻轻一叹,目光复杂地看向那支越来越近、承载着无上荣耀也牵引着无数目光的车队。
车队终于抵达京城巍峨的正阳门外,眼前的景象,连见惯了大场面的萧战都暗自咋舌。城门早已洞开,两排盔明甲亮的御林军肃立两旁,维持着秩序。城门内外,锣鼓敲得震天响,鞭炮更是如同不要钱般燃放,噼里啪啦的炸响声连绵不绝,红色的纸屑如同雪花般飘落,将青石板路面铺上了厚厚一层“红毯”。
道路两旁,早已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上至须发皆白的老人,下至蹒跚学步的孩童,都被家人带着,挤在路边,翘首以盼。更有许多大姑娘小媳妇,精心打扮过,手里攥着鲜花、香囊,脸颊绯红,激动地等待着。
“快看!领头那位就是萧国公!”
“天啊,好年轻!好……好有气势!”(虽然萧战只是懒洋洋地骑着马)
“后面囚车里那个就是鬼王丸?呸!杀千刀的倭寇,也有今天!”
“六皇子殿下!殿下真是英姿勃发,与萧国公并肩而立,真乃我大夏双璧!”
欢呼声、议论声、赞叹声如同海啸般涌来,几乎要掀翻城墙。小孩子们兴奋地追逐着车队,妇女们则将准备好的鲜花、香囊如同雨点般抛向马上的萧战和六皇子李承弘。
萧战骑在他那匹同样显得有些惫懒的战马上,依旧是那副标志性的吊儿郎当模样,似乎对这山呼海啸的欢迎浑不在意。他随意地对着人群挥着手,时不时还因为某个特别热情的姑娘抛来的香囊而咧嘴笑笑,露出一口白牙,更是引得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兴奋的尖叫。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并辔而行的六皇子李承弘。年轻的皇子努力挺直脊背,保持着天家威仪,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但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偶尔闪烁的目光,还是暴露了他内心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澎湃。这份荣耀,对他而言,意义尤为重大。
那辆特制的囚车,成为了队伍中最“吸引”目光的焦点。囚车里的鬼王丸,早已没了海上称王称霸的凶悍。他披头散发,污秽不堪,那身华丽的盔甲被剥去,只剩下破烂的单衣,沉重的木枷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蜷缩在角落,如同一条濒死的野狗。沿途百姓的欢呼在他听来是胜利者的嘲讽,而当他的囚车经过时,欢呼瞬间变成了震耳欲聋的、饱含血泪的唾骂!
“打死他!打死这个天杀的倭寇头子!”
“畜生!你还我儿子命来!我儿子就是被你们这些天杀的害死的啊!”一个老妇人哭喊着,试图冲破士兵的阻拦。
“狗杂种!不得好死!下十八层地狱!”
烂菜叶、臭鸡蛋、甚至小石块,如同冰雹般砸向囚车。维持秩序的士兵们组成人墙,费力地阻拦着情绪几乎失控的民众。鬼王丸紧闭着双眼,身体因极度的恐惧、耻辱和身体上的疼痛而剧烈颤抖,与昔日站在船头、决定他人生死的嚣张模样判若两人。这一幕,极大地满足了百姓积压已久的复仇心理,那一声声唾骂,仿佛是对无数亡魂的告慰。这也无声地宣告着,萧战此次立下的,是何等深入人心、泽被苍生的巨功。
队伍中,紧跟在萧战和李承弘身后的,是二狗、刘铁锤等此行立下汗马功劳的核心部下。他们也各自骑着高头大马(临时配的),一个个挺胸抬头,顾盼自雄,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兴奋和自豪。这泼天的荣耀,他们也是亲历者和缔造者之一。
二狗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让自己显得严肃点,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翘。他微微策马,凑近萧战,压低声音,难掩激动:“四叔!这场面!这场面也忒大了!比咱们当年在沙棘堡打退北蛮子,受全城百姓欢迎那回,还要热闹十倍不止啊!您听听这动静,我耳朵都快聋了!”
萧战斜睨了他一眼,依旧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训斥道:“瞧你那点出息!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淡定!淡定!老子平时怎么教你们的?功高震主懂不懂?这时候越要低调,要谦虚!要表现出‘这都是皇上圣明、将士用命、百姓支持,我萧战只是做了点微小工作’的姿态!”
跟在稍后一点的刘铁锤,听着前面的对话,忍不住瓮声瓮气地、带着几分真实的困惑问道:“国公爷,咱……咱现在这样,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接受全城百姓欢呼……这,这算低调吗?”他看着周围几乎疯狂的人群,实在无法将眼前景象与“低调”二字联系起来。
萧战被噎了一下,摸了摸下巴,强词夺理道:“老刘,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形式上的低调!咱们又没敲锣打鼓自己宣传,是百姓自发的!咱们心里飘就行了,得意可以,但不能忘形!面上,必须给我稳如老狗!对,就是老子现在这样!”他说着,还刻意挺了挺腰板,努力做出一种“宠辱不惊”的表情,虽然效果看起来更像是“昨晚没睡好”。
不仅仅是迎接现场,此刻京城内的茶楼、酒肆、甚至街边巷口,所有话题都围绕着这场东南大捷和凯旋的队伍。
最有名的“四海茶馆”里,那位以口才着称的王先生,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唾沫横飞地编演最新出炉的“萧国公台州湾神机妙算,生擒鬼王丸”段子。
“列位看官,您道那萧国公是何等样人?那真是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豹头环眼,声如洪钟,乃是天上星宿下凡,专门来辅佐明主,扫荡妖氛的!”王先生醒木一拍,开始胡诌,“只见他跨下骑的不是凡马,乃是玉帝亲赐的追风麒麟兽,日行万里不在话下!手中使的也不是凡兵,乃是大上老君八卦炉里炼出来的如意金箍棒……哦不对,是能喷雷吐火、千里之外取敌首级的神机火枪!”
底下的听众们听得如痴如醉,虽然明知道这说书先生满嘴跑火车,夸张得没边,但丝毫不影响他们的热情,反而觉得这样才够劲,才配得上萧国公那传奇般的功绩。
“好!”
“说得对!萧国公就是天神下凡!”
“那鬼王丸遇到萧国公,合该他倒霉!”
各种经过艺术加工甚至魔改的版本在民间飞速流传,萧战在民间的形象,已然被彻底神化,成为了勇气、智慧和力量的象征,其声望达到了一个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预料的高度。
凯旋的队伍在万民簇拥、欢呼如潮的极致风光中,缓缓穿过繁华的街市,向着那象征着权力顶峰的皇城行进。荣耀在此刻达到了顶点,鲜花、掌声、赞誉如同最醇的美酒,令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