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上。
无常判官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剑……剑仙……”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完了。
全完了。
“撤!快撤!”
晚了。
就在他喊出声的同时,一声穿云裂石的鹰啸,从萧济安的口中发出。
“舞台已经搭好,大戏已经开唱。”
萧济安的声音穿金裂石,“现在棋局落子,生死当见分晓。”
下一刻,山坳四周,骤然又亮起了成百上千支火把!
“杀——!”
喊杀声,如同山崩海啸,从四面八方传来。
赵虎一马当先,率领着五百名如狼似虎的王府亲卫,从山坳的出口处堵了上来!
丞相府的暗卫,太师府的死士,从两侧的山坡上如同猛虎下山般冲杀下来!
更远处,无数穿着各色衣服,手持农具砍刀的青壮,呐喊着形成了最外围的包围圈!
这张由三大势力布下的天罗地网,转眼间,就变成了他们自己的修罗坟场!
“不好!中计了!我们被包围了!”
天机楼的杀手们最先崩溃。
他们是活在阴影里的毒蛇,讲究的是一击致命,远遁千里。
正面硬撼军队从来不是他们的风格,此刻眼见大势已去,顿时作鸟兽散,没头苍蝇似的试图冲破包围圈。
玄甲卫和燕云十八骑没有动。
翟长孙看着那些丢盔弃甲,丑态百出的天机楼杀手,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不屑跟自嘲。
这就是他们今夜的“盟友”?一群乌合之众!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向了那道绿衣身影,和她身前那个自始至终都平静的可怕的亲王萧济安。
那一剑的风华,还在他的脑海中回荡,将他身为百战精锐的骄傲击的粉碎。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
而他们玄甲卫,大炎最锋利的刀,本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如今却被用来执行这种见不得光的刺杀任务,与这些鼠辈为伍。
何其荒谬!何其悲哀!
一股巨大的悔恨跟不甘,涌上心头。
若是……若是他们效忠的是这样的主君,哪怕是战死在征伐天下的沙场上,也是荣耀!
可惜,没有如果。
军令如山,忠诚已付。
错了,也得错到底!
“玄甲卫!”
翟长孙的脸色惨白,他的声音却前所未有的洪亮,压过了所有的喊杀声和惨叫声。
“我等为殿下尽忠,死则死矣!但绝不能死的像条丧家之犬!”
他猛的举起手中长刀,刀锋指向阿青,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
“结圆阵!死战不退!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大夏的精锐!今日,要么踏过我们的尸体,要么就死在我们之前!”
“吼!”
数十名玄甲卫齐声怒吼,声音中带着赴死的决然。
恐惧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唤醒的军人荣耀!
他们迅速收缩阵型,外围持盾,内部持刀,如同一只钢铁刺猬,准备迎接最后的冲击。
他们可以死,但玄甲卫的军魂不能散!
另一边,那十几名一直沉默不语的燕云十八骑,更是有了决绝的动作。
为首的骑士猛的拔出腰间弯刀,不是指向阿青,而是高高举起,指向西方——那是他们曾经浴血奋战,抵御西异的方向。
“兄弟们!”他的声音透着一股苍凉的豪迈,
“我们是燕云之鹰!我们的血本该洒在西异的疆场!今夜,我等陷于此地,有死无生,是为将之过,非尔等之罪!”
“但燕云十八骑的字典里,没有‘后退’二字!随我,冲锋!让这位济世亲王看看,燕王麾下,没有孬种!”
“死战!”
“死战!”
剩下的骑士齐声怒吼,声音中带着一股撼动山岳的决绝。
他们是燕王的骄傲,是令西异闻风丧胆的幽灵。
他们的信条里,没有后退!
“驾!”
马蹄声骤然响起,向着那道在他们眼中如同神魔般的绿衣身影,发起了死亡的最后冲锋!
看着这悲壮的一幕,萧济安那始终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是欣赏,也是惋惜。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的只有自己能听见:
“都是好兵。可惜,跟错了主子,若你们肯为我效力……”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眼中的惋惜,化为了一片冰冷的杀意。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便……一同埋骨于此吧。
“好玩!这个好玩!”
阿青的眼中兴奋的光芒更盛,她欢呼一声,身影再次消失。
下一刻,她出现在了燕云十八骑冲锋的路径上。
她没有拔剑。
只是伸出了她那根青翠的竹棒。
然后,轻轻的向着前方一划。
就像用画笔,在夜幕上轻轻的画了一道横线。
一道肉眼看不见的无形剑气,涟漪似的扩散开来。
那十几名正处于冲锋极速,人马合一,气势达到顶点的燕云骑士,好似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冲在最前的骑士,连人带马,悄无声息的分成了两半。
没有惨叫,没有碰撞。
切口平滑如镜。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保持着冲锋的姿态,却一个接一个的,碎裂,崩解。
转瞬之间,震耳的马蹄声跟呐喊声消失,只剩下尸块落地的沉闷声响。
阿青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这股钢铁洪流,在离她还有三丈远的地方化作了漫天血肉。
当最后一名骑士倒下,她收回竹棒,身影一闪,又出现在了玄甲卫的军阵之前。
翟长孙瞳孔猛缩,他甚至没看清阿青是如何突破燕云十八骑的死亡冲锋。
他已经来不及多想。
“杀!”
他怒吼着,率领军阵,如同一面移动的铁墙碾压过来。
阿青这一次,连竹棒都懒得用。
她只是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向前一点。
点在了最前方那面厚重的铁盾之上。
“嗡……”
似是一声蚊蝇振翅的声音响起。
那面足以抵挡千斤巨力的铁盾,中心处出现一个细小的点。
然后,以这个点为中心,无数裂纹蛛网瞬间蔓延了整个盾面。
“哗啦。”
铁盾,碎成漫天铁屑。
手持盾牌的玄甲卫,连同他身后三名士卒,胸口同时出现一个指头大的血洞。
他们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随之软软的倒了下去。
阿青的身影好似一只穿花的蝴蝶,在玄甲卫的军阵中闲庭信步。
她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落指。
都有一面盾牌破碎,都有一串生命消逝。
当翟长孙身边的士卒倒下一大半,整个军阵彻底崩溃,阿青停下脚步回到萧济安身边。
翟长孙呆立原地,浑身冰冷。
他看着周围倒下的袍泽,又看了看那个毫发无损的少女,他从军多年建立起来的所有信念和勇气完全崩塌。
他丢掉手中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妖……魔……”
他喃喃自语,彻底失神。
萧济安的目光从这些值得尊敬的尸体上移开,穿过混乱的战场望向远处山崖上,那个正准备逃走的身影。
无常判官。
“阿青。那条大鱼,别让他跑了。”
“好嘞!”
阿青欢快应一声,身影再次消失在原地。
山崖上,正准备抽身逃离的无常,只觉得一股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恐怖剑意,从身后锁定了自己。
他猛的回头只看到一道青色流光,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速度,向自己逼近。
而他身旁的血屠,发出一声兴奋而疯狂的咆哮,不退反进,挥舞着他那柄血色的长刀迎了上去。
“来得好!让我见识一下真正的剑道!”
他毕生追求屠戮之道,此刻终于见到道的化身,竟是不畏生死挥出自己巅峰一刀!
那道青色流光,只是轻轻一绕。
血屠的身影,便僵在原地。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处,那柄从后心穿出的剑尖。
那张刀疤纵横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不甘,只有一种得偿所愿满足的笑。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呢喃道:“原来……是这样……”
阿青看都没看他一眼,抽剑,继续追向无常。
“不——!”
无常绝望嘶吼,他拼尽全力,将自己大天位强者的实力爆发到极致。
然而,他的速度在阿青面前,如蜗牛散步。
“嗤——。”
一声轻响。
无常只觉得双腿一凉,整个人便失去平衡,重重的摔倒在地。
他回头,看到的是自己那两条血淋淋的大腿。
阿青的身影闲庭信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
她歪了歪头,有些好奇的问:
“你为什么不跑了?”
无常看着那张天真纯粹的脸,又看了看她手中那柄还在滴血的长剑,他那张半哭半笑的面具下,发出了比哭还难听的叫声。
今夜,英魂埋骨,剑仙低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