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郡,濮阳城外。
冀州军的大营连绵十里,黑色的王旗与各色将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遮天蔽日。
肃杀之气弥漫在整个原野上。
张合身披锁鳞甲,手持长枪,立于阵前。他的身后,是三万名来自冀州的精锐步卒,队列整齐,甲胄森然。
另一侧,平东将军高览同样披甲持刃,麾下三万兵马刀枪如林,静默如山。
共计六万大军,将濮阳城围得水泄不通。
中军大帐内。
荀彧身着一袭儒袍,端坐于主案之后,他面前的沙盘上,濮阳城的地形被精准地还原。
一名传令兵快步入内,单膝跪地。
“启禀军师,张合、高览两位将军已列阵完毕,全军将士整装待发,只待军师号令!”
荀彧的目光从沙盘上移开,望向帐外那片肃杀的天空,缓缓抬起手。
“传令。”
“攻!”
一个字,如同点燃火药的引信。
“咚!咚!咚咚咚!”
震天的战鼓骤然响起,沉闷的鼓点敲击在每个士兵的心脏上。
苍凉的号角划破长空。
“杀!”
张合长枪向前一指,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
“杀!”
三万冀州军精锐齐声呐喊,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向着濮阳的东门席卷而去。
与此同时,南门方向,高览的大刀猛然劈下。
“攻城!”
喊杀的浪潮,从两个方向,狠狠拍向了这座坚城。
濮阳城头。
曹仁身披重甲,手按剑柄,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城下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军。
“放箭!擂木滚石,都给我就位!”
他的命令在城头此起彼伏的呼喊中,显得有些嘶哑。
然而,冀州军的攻势,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
“投石车,放!”
随着后方令旗挥舞,数十台造型狰狞的配重投石车发出了恐怖的机括转动之声。
巨大的配重块猛然落下,长长的力臂呼啸着甩出。
呜——
磨盘大小的石弹拖着骇人的风啸,划过天空,狠狠地撞击在濮阳的城墙之上。
轰!轰隆!
城墙剧烈地颤动,坚固的青砖被砸得四分五裂,碎屑横飞。
城头上的曹军士卒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东倒西歪,更有倒霉的被飞溅的碎块击中,当场头破血流。
曹仁死死抓住墙垛,才稳住身形,他看着城墙上被砸出的一个个缺口,心头狂跳。
这还没完。
“神臂弩!三段射!放!”
嗡嗡嗡!
密集的弩弦颤动汇成一片,数千支闪着寒芒的弩箭组成了一片乌云,瞬间笼罩了城头。
“举盾!”
曹军军官凄厉地大喊。
噗!噗!噗!
箭矢穿透木盾的闷响,与射入人体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神臂弩的威力太过惊人,寻常的木盾根本无法抵挡。
城墙之上,惨叫连天。
曹军的弓箭手被这恐怖的箭雨压制得完全抬不起头,只能缩在女墙后面,瑟瑟发抖。
“稳住!都给我稳住!”
曹仁拔出长剑,劈翻一个想要后退的士卒,厉声喝骂。
“后退者,斩!给我顶上去!”
在他的严令之下,曹军将士虽然心惊胆战,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用血肉之躯填补着防线的缺口。
冀州军中军大帐。
荀彧依旧平静地看着沙盘,对前方的惨烈战况充耳不闻。
“军师,我军攻势如此猛烈,为何不四面合围,一举拿下濮阳?”一名副将忍不住问道。
荀彧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划过,点在了濮阳城的西门。
“曹仁治军严谨,乃是良将。若是四面围死,他必会率军死战。困兽犹斗,我军伤亡必然惨重。”
他抬起头,眼中闪动着智慧的色彩。
“所以,我们猛攻东、南、北三门,给他制造最大的压力,却唯独放开通往鄄城的西门。”
“这便是围三阙一。”
“我们要让他感觉,死守是绝路,但从西门突围,尚有一线生路。”
“攻势要时紧时松,让他觉得我军随时可能破城,加重他内心的煎熬。”
副将恍然大悟,看向荀彧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这哪里是攻城,这分明是诛心!
激战正酣,一支庞大的车队出现在冀州军大营后方。
监军田丰到了。
他不仅带来了海量的粮草箭矢,比预定时间提前了整整一天,还带来了数万份印刷精美的常山纸做的传单。
“文若,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田丰将一沓传单递给荀彧。
荀彧接过,只见上面用最通俗的语言写着。
“告曹军兄弟书:冀王仁政,均田分地,降者不杀,还乡有田!”
“好!”荀彧抚掌赞叹,“元皓,辛苦了。”
他立刻下令。
“将这些传单绑在箭上,给我射进城里去!让城里的每一个人都看到!”
很快,伴随着新一轮的箭雨,无数纸片如雪花般飘入濮阳城中。
城内,一名曹军士卒躲在墙角,颤抖着捡起一张传单。
他原本不识字,但上面简单的图画却让他看懂了:一个士兵放下武器,回到家乡,官府给他划分田地,一家人其乐融融。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握着长矛的手,不自觉地松了许多。
这样的场景,在城墙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军事上的巨大压力,加上这诛心般的宣传,让濮阳城内的军心,开始剧烈动摇。
一处临时的休息点,两名冀州军的年轻士兵靠着工事,大口喘着气。
“他娘的,这濮阳城还真是硬骨头!曹仁的兵跟不要命一样。”
“硬个屁!”另一个士兵啐了一口,脸上满是自信,“咱们六万大军,城里头撑死也就五万,六万对五万,优势在我!”
“荀令君这还没动真格呢!等咱们的‘仁政’传单再飞一会儿,你看他们还怎么守!”
城墙上。
曹仁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刚刚巡视了一圈,亲眼看到好几名士兵在偷偷藏匿那些传单。
更让他心寒的是,一名都伯竟然向他禀报,有军官在私下里讨论从西门突围的可能性。
“蠢货!都是蠢货!”
曹仁心中怒骂。
他怎么会看不出荀彧的计策?
这分明是想引诱自己出城,然后在野外设伏,将自己的主力一举歼灭!
可是,他看出来了,手下的兵将却看不出来。
或者说,在巨大的伤亡和求生的本能面前,他们宁愿相信西门是一条活路。
死守,军心涣散,是等死。
突围,正中敌人下怀,是找死。
曹仁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困住,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他站在城头,望着鄄城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夜色降临,攻势稍缓。
曹仁回到残破的将军府,立刻叫来一名心腹校尉。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早已写好的绢帛,用火漆仔细封好。
“牛金将军!”
“末将在!”校尉单膝跪地。
曹仁将绢帛递给他,话语低沉而有力。
“你,带上十名最精锐的弟兄,换上便装,从西门冲出去。”
“无论如何,哪怕只剩下你一个人,也必须把这封求援信,亲手送到主公手上!”
牛金接过那封沉甸甸的绢帛,重重叩首。
“末将,誓死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