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了下去,天色渐渐暗了,周清提前回家关鸡做饭,周漾他们还要再浇一会儿。
中午太阳晒不能浇,那就只有早晚凉快的时候多浇点了,周春成把火把都给点燃了,周漾兄妹俩举火把,周春成夫妻俩负责浇水。
“大成,还在浇呢?天都黑了,看不到了。”
天暗下来,那人离得有点远,看不清是谁。
“嗳,还有几垄,浇完了一次性回去,省得明天还要再跑一趟,还是你们家劳动力足,我看着差不多都要浇完了。”
周春成也没起身,边浇边回他话。
“哪有那么快啊,啥事儿都没有呢,我这也是刚动工呢,那你在后慢慢浇,我们先走了啊。”
“成,有空上家里喝茶啊。”
简单寒暄几句,大家又各干各的,只不过那人走老远了,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
“这粪篓子,难怪人家越过越好,你看看,打着火把干啊,这个点,还没收工的估计也没几家了。”
“你小声点儿,人家要听到了。”
“听到就听到了呗,今早我起来撒尿的时候,就看到他背着粪篓子出门了,真是啥屎都捡,都等不得它干的。”
“所以人家粮食产量高啊,你一天吃一顿的时候,人家雷打不动的两顿饭。”
“两顿有啥用,还不是穷得叮当响……”
干到伸手不见五指,周家的地总算浇完了,一行四人,一边走一边捶腰,浇水是个累人的活。
回到家时,周清饭菜已经做好了,还把明天要用的糊辣椒都给烧好了。
吃了饭,一家人坐在饭桌旁,开始盘点今天的收入。
“六十斤李子,一共卖了六十五碗,也就是一百三十文钱,买了一斤糖,四十文,坐牛车四文,还剩下八十六文钱,糖没用完,明天还能接着用,娘,你数数。”
“嗳。”胡氏接过钱,一枚一枚数着,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听着那哗啦啦的声音,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了。
“是八十六文钱,哎呀,”她叹了口气,“这搁以前哪敢想啊,一天七八十文的,你爹拿过最高的工钱,也就是三十文一天,干了一个月,给他开心得哟,走路都找不到北的。”
周一方这时候说话了,“我那边也没活了,这是两天的工钱,剩下这几天我就在家跟你们一起浇水吧。”
“也成,没活就没活吧。”胡氏接过那三十文钱,回屋放她的钱匣子里。
陈春花送了三百文给他们应急,她回娘家借了一两,还了五百文后还剩下八百文。
那天买东西花了一百二十九文,卖李子带回来了九十三文,加上今天的一百一十六文,现在还有八百八十文。
“一两不到。”周春成进屋就听到她嘀咕了一句,“啥一两不到?”
“钱。”她叹了口气。
周春成沉默了片刻,“不到就不到吧,到时候再去借点。”
胡氏摇摇头,“不借了,越借越多,明天让黍宝他们把我那根簪子拿去当了,约莫还能值个二两,加上李子还能卖两天,应该能凑个三两。”
胡氏带来的首饰那些,这些年拿出来贴补家用已经贴了个七七八八了,特别是周舟经常生病,没钱人家又不给你拿药,只能拿她的东西出来应急。
这一年当一样的,早就当没了,这簪子也是她最后一根了,平常也没舍得戴。
“这是你最喜欢的一根簪子。”周春成道。
“我放家里也不戴,还不是放着落灰了,先给老大拿去当路费吧,等他回来赚了钱,让他给我再赎回来。”
“行,赎回来,我今年好好侍弄洋芋,到时候可以多卖点,卖了钱给你买根新的。”周春成不太会说话,也没啥大本事,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那身力气了。
累了一天了,大家都没了说话的欲望,洗漱完各回各屋。
第二天,天还没亮,周春成就背着粪篓子挑着水桶出门了,胡氏干了一天,腰有点遭不住,周春成就让她在家歇歇。
院子里传来了“砰砰”的劈柴声,周漾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周一方在劈柴,周舟则是在树上摘李子。
听到开门声,周一方回头看了一眼,“吵醒你了?”
周漾摇摇头,打了个哈欠,“阿娘他们呢?”
“阿娘在后院,爹出门了,我把这点劈了就下地去。”
一斧头劈下去,柴从中间裂开,只见柴心上趴着两只肥嘟嘟的虫子,周漾眼睛尖得很。
“咦?有春木虫啊?”
有人害怕吗?真的好吃
看到虫子,她瞬间不困了,“大哥你等等啊,我去拿碗。”
她跑得贼快,还拿了一双筷子出来,柴心里的虫子开始慢慢蠕动,周漾一夹一个准,周一方耐心的等着,“拿去喂鸡吗?那里面还有。”
他指了指旁边劈好的那一堆柴。
“喂鸡?喂什么鸡,喂人的!”春木虫,是春木树里独有的一种虫子(方言就叫春木树,具体是啥树我不晓得,你们就当它是柴虫好了。)
蛋白质极高,用油一炸,吃起来酥酥脆脆的,特别的香。
“真是暴殄天物啊!”周漾一边捡一边嘀嘀咕咕的说着,劈好的柴堆里又捡了七八个,还有两个被劈成了两段,看得周漾心疼不已。
这玩意儿难得,想吃一次可难了。
“咱们家虽然穷是穷了点,但、还没到吃虫的地步吧?”周一方小心翼翼的问道。
“嗐!你不懂,等我姐炸出来你就知道了,这玩意儿老香了,你不觉得它看着就很好吃吗?富得流油的样子。”
周一方:“……”
白白胖胖的虫子,慢慢蠕动着,看起来有点恶心,看不出来哪里好吃了。
“没了,没了,摘完了,还剩下一些歪瓜裂枣的,留着自己吃吧。”周舟从树上下来,看着树梢上的小李子道。
“没了就没了吧,今天将就着就卖这些了。”周漾粗粗估计了一下,差不多有个五十来斤,也够卖了。
“行,我去洗李子,大哥,你还不出门?”周舟看了周一方一眼。
“还有两根,劈完就去。”
周一方劈完柴挑着桶下地去了,他刚走没一会儿,周老爷子过来了。
“漾漾。”
“哎?阿爷,你咋来了,门没关,你进来吧。”
老爷子微微有点驼背,双手背在身后,进了院子一边走一边打量,“你娘这菜园子打理得真好,这萝卜水灵灵的。”
周漾在洗李子,朝着屋里的周清喊了一声,“姐,阿爷来了,你给搬个凳子呗。”
“你们忙你们忙,不用管我。”老爷子背着手,四处打量着。
“你爹他们下地去了?”
“对,浇水去了,我爹说了,玉米地顾不上就算了,洋芋地可不能废了。”
周老爷子点点头,“是这个理,洋芋高产,废了就可惜了,你们家种的多,一时半会儿估计浇不完,我们种的少,就种了两亩,浇了两天已经浇得差不多了。”
看得差不多了,他走到了两人面前,“你们这是要到镇上去卖?”
“对,家里也没个进项,大哥要出远门了,我就想着能凑一文是一文,这李子也不是啥稀罕物,卖不上价,就挣个辛苦钱。”
周漾不清楚老爷子要干嘛,毕竟八百年没上过门了,这突然来了,不排除黄鼠狼给鸡拜年。
“是这个理,咱们庄户人家就这样,卖点鸡蛋,卖点小菜,粮食交了税还不够糊口的呢,这能摸寻点进项也是好的。”
“我来是跟你说一下,老屋后面也有两棵李子,估摸着能摘个七八十斤的,你们有空就去摘了,拿去卖吧。”
周漾有点惊讶,他们还没去问呢,他竟然就上门来说了?
“爷,那我真去摘了?”周漾试探性问道。
“去摘去摘,能卖一点是一点,到时候留几把给你几个表妹他们吃就行。”老爷子笑呵呵的挥着手。
“我四婶……”她还没说完,老爷子就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用管她,我跟你奶还没死呢,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得到她做主了?你尽管去摘就是了。”
“嗳!行!有您这句话就够了,嘿嘿,”周漾嘿嘿笑着,“等我卖了李子回来,给你带肉吃。”
听到孙女要孝敬他,老爷子乐得眯着一双大眼,“不用买肉,那玩意儿成贵了,买点骨头或者猪血猪下水就行,这便宜,还好吃。”
“你们忙着,我下地去了,你奶估摸着都到地里了。”老爷子没多坐,说完就走了。
周舟看了她一眼,问道:“真去摘啊?”
“去吧?阿爷都发话了,总不能浪费了他老人家的一片心意,等会儿洗完了咱们看看去。”说实话,周漾是不想挣这个钱的,杨舒兰又是个浑不吝的,到时候估计有得说。
兄妹俩洗完李子见时间还早,就背着背篓去看李子了,出门前周漾还不忘了提醒周清,“姐,那个虫子,你用油帮我炸一下,炸得金黄金黄的就行,别炸糊了。”
“知道了。”周清在屋里应了一声,等胡氏回来的时候跟她说了一句,“这妮子,咋突然这么馋了呢?虫都要吃,我估摸着她是馋肉了。”
“给她炸吧,这两天他们辛苦了。”胡氏也想说买一点肉吧,但周一方要出远门,她手里是一文多余的钱都没有。
另一边,兄妹俩已经来到李子树下了。
两人抬头看着树上的李子。
“三哥,你也没说他们家的李子这么黑啊?”
李子个头是挺大,但没人打理,树上还长了很多寄生草,叶子上爬满了蚜虫,导致李子皮都是黑的。
这玩意儿,黑不溜秋的,光洗它都是一个大工程。
“那,还要不要?”周舟挠挠头。
“算了吧?这么黑,容易洗破皮了,卖相不好,而且被蚜虫爬过,也不咋好吃。”
“谁呀?哪个黑心肝的在我家李子树下?”两人刚打算走,突然听到了杨舒兰的声音传来。
周漾翻了个白眼,运气真寸啊,她拉着周舟跑得飞快,“走,别搭理她。”
两人走得快,杨舒兰来到树下只看到地上有个李子核,压根没看到人,她又骂骂咧咧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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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入 : 130文(李子)
支出: 44文(糖+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