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这两个字在云裳脑子里嗡嗡作响，震得她手脚发麻，动弹不得。她眼睁睁瞅着镜子里，姐姐那双曾经清亮如寒星的眼睛，此刻蒙着层厚厚的雾，空洞洞地睁着，没有焦点，没有神采，如同被抽走了魂儿的琉璃美人。
陈一凡被墨渊搀着，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他刚攒起来的那点精神头，眼前一阵阵发黑。可他眼睛死死黏在镜面上，不敢眨一下。
静。
整个镜像空间里，只剩下那条不懂事的溪流还在哗哗淌着。
铁山憋着气，粗壮的手臂僵在半空，保持着练拳的姿势。花魅捻着衣角的指尖微微发白。连林风都觉出气氛不对，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镜中的云霓，眼皮吃力地耷拉着，似乎光是睁开这条缝就用尽了力气。她的眼神茫然地游移，空落落扫过镜面上头那片永恒不变的、模模糊糊的天光，没有任何反应。嘴唇微微动了动，喉咙里挤出点细弱的气音，不成调子。
云裳终于从那股麻痹劲儿里缓过来点，连滚带爬扑到陈一凡身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姐……姐姐？你……你看得见我吗？我是云裳啊！”
镜子里的人，目光依旧散着，对妹妹带着哭腔的呼唤毫无所觉。她的魂体虽然凝实，却像尊精致的玉雕，只有胸口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不是个死物。
陈一凡心里一沉。醒了，但没全醒。魂是归位了，可神……还没回来。像是灯盏点了，里头的灯油却烧干了，亮不起来。
他强撑着推开墨渊的手，自己站稳了，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再次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心神意念，如同之前呼唤她时那样，轻轻地递过去：“云霓？”
没有回应。
那空洞的目光依旧漫无目的地飘着。
他又试了一次，带上点更清晰的意念，关于东海，关于那声“值得”。
镜中，云霓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极轻微，像被风吹皱的水面，旋即又平复了。眼神依旧空茫。
陈一凡的心直往下坠。果然，光靠呼唤不行了。她现在的样子，就像个刚出世的婴孩，空有躯壳，内在的意识还是一片混沌，需要时间重新凝聚，或者说……需要一把能帮她“理清”混乱意识的钥匙。
“怎么样？”云裳急切地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
陈一凡摇了摇头，声音发干：“魂醒了，神还没聚。她……现在可能谁也不认得。”
云裳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抓住他胳膊的手无力地滑落。“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喃喃着，眼神也跟着空了。
“别急，”陈一凡按住她的肩膀，力道很稳，“能醒过来就是天大的好事。魂体根基已固，意识需要时间慢慢恢复。我们……我们得等。”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无力。等？等到什么时候？外面天罗地网，他们躲在这镜像空间里，靠着百倍时间差喘息，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盯着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她茫然无措的样子，心里又沉又闷。今生，他亏欠这女子太多，好不容易将她从魂飞魄散的边缘拉回来，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像个活死人一样困在镜中？
不行。
一定有法子。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墨渊：“老墨，除了养魂木，古籍上还有没有记载其他能凝聚神魂、唤醒意识的东西？不管多偏门，多难找！”
墨渊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闻言立刻皱眉思索起来，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着。“定魂玉？”他不太确定地说，“传说能稳固魂体，安神定魄，对意识混乱或有奇效。还有……‘回魂仙露’，这东西只在上古典籍里提过一笔，说是能补全残魂，唤醒沉睡真灵，但早就绝迹了……”
“定魂玉……”陈一凡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锐利起来，“知道哪儿可能有吗？”
“这东西也极罕见，”墨渊苦笑，“通常只在一些极阴之地或者上古战场遗迹深处，历经万年阴气与魂力滋养，才有极小的几率孕育出来。具体方位……难说。”
极阴之地，上古战场……
陈一凡默默记下。只要有线索，就有盼头。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古镜。镜中的云霓似乎累了，那双空洞的眼睛又缓缓合上，恢复了沉睡的姿态，只是眉宇间不再像之前那样全无生气，反而笼着一层淡淡的、属于活人的倦意。
醒了，哪怕只是睁了一下眼，也是截然不同了。
云裳也注意到了这变化，她不再绝望地哭泣，而是重新抱紧了镜子，用袖子小心翼翼擦着镜框，低声絮叨起来：“姐姐，你累了就睡，没事，我守着你……我们找到定魂玉就好了，到时候你就能认得我了，一定能……”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却又充满了固执的念想。
陈一凡看着姐妹俩，一个在镜外低语，一个在镜内沉睡。他知道，接下来的路，除了逃亡和变强，又多了一个必须达成的目标——
找到定魂玉，让云霓真正地“回来”。
【第25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