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烬抬起眼,那双黑眸里果然蓄满了水光,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迈开脚步,慢慢地走到她身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萧晴萱的衣袖。力道很轻,仿佛怕弄皱了她的衣服,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执拗。
“姐姐……”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颤抖,“不要……不要抛弃我。”
萧晴萱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强忍住想伸手去捏捏他脸颊的冲动,没好气地开口:“你想什么呢?”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我堂堂仙人境的修为,会被一个连身体都没有的孤魂野鬼三言两语就给挑拨了?那我这几百年,不是白修行了?”
澹台烬被她戳得一愣,呆呆地看着她。
“再说,你体内那截破骨头,早就被你炼化得差不多了。”萧晴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地晃着秋千,“你如今修炼的功法,本就是我为你量身打造,灵力魔气兼收并蓄,早已自成一派。还魔神?你想成,恐怕都没那个机会了。”
她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惋惜:“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可惜。我还挺想看看,我们家小烬要是真成了魔神,搅得天翻地覆,会是何等威风的模样。”
澹台烬彻底怔住了。他看着萧晴萱脸上那副“错失好戏”的遗憾表情,心中的惶恐与不安,就这么被这几句不正经的话,轻易地驱散了。
原来……她想的,是这个?
他抓住她衣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渐渐融化开来,有温暖的泉水,汩汩地冒着泡。
“姐姐……”
“嗯?”
“我只听你的话。”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郑重得像是在许下某种誓言。
萧晴萱满意地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只终于放下心来的大狗。
“这还差不多。”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少年推着秋千,眉眼间的阴霾一扫而空,只剩下失而复得的安宁。而秋千上的女子,则是在心中默默盘算着。
那个叫黎苏苏的魂魄,倒是个意外之喜。神魂与恶魂纠缠共生,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观察样本。直接杀了,确实没意思。
不如……留着看看,这朵被淤泥污染的“白莲花”,最终会开出怎样诡异的果实来。
自那日从公主府被丢出来后,黎苏苏的日子便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困境。
她成了五皇子府里,一个名副其实的“囚徒”。
萧浪那个草包,虽然对她这张脸依旧热衷,但对她回门那日私自逃跑的行为却是大发雷霆。叶家那边,叶啸更是派人传来口信,严厉警告她安分守己,莫要再给叶家和五皇子府丢人。
一时间,她竟连皇子府的大门都出不去了。
每日面对萧浪那张油腻的脸和他那些粗俗不堪的举动,黎苏苏都得强忍着恶心,扮演着一个温顺贤良的妻子。她几次三番想找借口外出,或是打探澹台烬的消息,都被萧浪身边的眼线死死盯住,无功而返。
那个高高在上的仙门圣女,如今却要在一个蠢猪身下委曲求全,周旋于后宅的鸡毛蒜皮之中。这种巨大的落差和无力感,几乎要将她的傲气消磨殆尽。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那个萧晴萱,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她不是公主吗?公主不都该是心怀天下,端庄贤淑的吗?为什么她会对魔神的存在视若无睹,甚至还带着一丝……纵容和欣赏?
黎苏苏想不通,她只能将一切归咎于萧晴萱被澹台烬那张脸所蒙蔽,被妖邪迷惑了心智。
她必须想办法,让那位公主清醒过来!
可她连公主府的门都进不去,更别提见到人了。
就在黎苏苏一筹莫展,几乎要被逼疯的时候,一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盛京这潭看似平静的湖水中。
景国皇帝,病重垂危,已是时日无多。
消息传到公主府时,萧晴萱正指挥着澹台烬,小心翼翼地将一颗刚从东海运来的夜明珠,镶嵌到她寝殿的房梁上。
“再往左边一点……对……好了,就那!”
澹台烬依言将那颗足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固定好,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寝殿内顿时又多了一处柔和的光源,将满室的珍宝映照得流光溢彩。
寸心将一封加急密信呈了上来。
萧晴萱拆开信,迅速扫了一眼,唇角便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景国那位,快不行了。”
她将信递给澹台烬。
澹台烬接过,看完之后,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仿佛信上说的是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他将信纸递回,平静地问:“姐姐想让我回去?”
“你不想?”萧晴萱挑眉看他。
“不想。”澹台烬的回答干脆利落,“皇位,权势,那些东西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人。只要能待在她身边,别说是景国的皇帝,就是三界的主宰,他也不稀罕。
“可我稀罕啊。”萧晴萱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伸手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小烬,你想不想,送我一个国家玩玩?”
澹台烬的呼吸一滞,他抬起眼,望进那双亮晶晶的,仿佛藏着星辰大海的眸子里。
萧晴萱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认真起来:“景国皇帝一死,继位的必定是澹台明朗。那是个什么货色,你比我清楚。他若为君,性情狭隘,好大喜功,不出三年,景国必生内乱。到时战火四起,民不聊生,边境不宁,我盛国也免不了要被拖入泥潭。”
她踱了两步,声音里透着一股运筹帷幄的从容。
“与其等着天下大乱,我们再去收拾烂摊子,不如现在就兵不血刃,将整个景国,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的野心,赤裸裸,却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逻辑。
“我父皇尚在,盛国,我还动不得。但景国不一样,它现在就是一个熟透了的果子,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我需要一个地方,来推行我的政令,培养我的势力,一个完全属于我的,不受任何人掣肘的国家。”
她停下脚步,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澹台烬。
“而你,澹台烬,是我选定的,景国未来的皇帝。你坐上那个位置,你就是我的手,我的眼。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此,整个景国,便是我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