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枪兀自震颤,包神医口中污血流向枪杆,与心头血混在一起向下滴落。他双手握着枪杆,想把长枪拔出,奈何双脚悬空,无处借力,徒劳无功而已。
江凤鸣道:“包神医,你在江湖中素有侠名,无人知晓你是化龙岭手下。修炼九幽玄冥掌应该与九幽魔功一样要吸人气血,不知武林中有多少高手被你假借医治之名残害。像你这般伪善之人,不配活着。”
包神医被江凤鸣一枪戳在心脉处,气血溃散,仅靠一口精气吊着。他死死盯着江凤鸣,口中咳咳几声,只有污血涌出,却是说不出话来。包神医面部因剧痛而扭曲,满头乌发肉眼可见变白,脸上皱纹横生,肌肤缓缓变黑,这场景与当时叶孤云散功时一般无二。
包神医与神猿尊者等人不同,他精通医道,给人治病有个规矩,被他救治者需用珍稀药材或宝贝来换命。有了这些珍稀药材,可保他少受魔功反噬。唯一相同的是,散功时所受痛苦不减。包神医在最后挣扎中咽气,身子软塌塌挂在树干上,谁也看不出他曾经模样。
天色转亮,雨渐渐小了下来。保俶塔到湖边躺着一地尸身,污血被雨水冲刷的到处都是,血腥味冲天。完颜槊躺在地上,他不甘心,口中不停喊叫:“十三太保,吾要杀了你,杀了你!”
江凤鸣走上前,捏住脖子将他扔到完颜娄室跟前:“蠢货,仔细看看,这是你父亲吗,他会为了救你而不顾自己性命?太天真了!”
江凤鸣在完颜娄室面部摸索一番,随后在他耳边一抹,褪下一张薄如蝉翼面具。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父亲”,完颜槊顿时傻了,发出野兽一样嘶吼:“为什么,为什么?”
江凤鸣冷哼一声,道:“完颜娄室确实来了临安,但不是为你而来。他牺牲这么多人,看似为救你,实则是想一箭双雕。你只不过是他与化龙岭计策中的一个环节,能救便救,救不出也无所谓。”
完颜槊噗的一声吐出血雾,缓缓瘫软在地。江凤鸣想了一下,掏出一粒丹药塞入他口中:“本该让你死在这里,但吾改主意了。完颜娄室对你无情,你又何须对他有父子之情?”
完颜槊道:“十三太保,休想离间吾父子二人感情,父亲定然会来救吾。”
江凤鸣道:“拭目以待。”
江凤鸣将完颜槊带到张昭住宅后一个时辰,临安府内冲进去三个捕快,赫然是曾与江凤鸣有过一面之缘分的李淳和他的两个手下。昨晚皇宫内出现刺客,折腾一夜,府尹周正拖着疲惫身躯刚躺下就被手下唤醒,显得很不耐烦,睡眼朦胧道:“李淳,大清早把本官唤醒,若没有合理理由,你这捕快不用干了。”
李淳苦笑道:“启禀大人,非属下不懂事,而是事情紧急不敢耽搁。属下接到线报,保俶塔四周发生命案,共计发现死尸两百零八具。”
周正睡意全消,从床上坐起,吃惊问道:“你说什么,多少尸体?”
李淳道:“回大人,两百零八具。”
周正一个激灵,一股凉意从尾椎直透天灵,结结巴巴问道:“可曾派人勘查现场?”临安可是天子脚下,新皇迁都之所,昨夜刺客之事尚未理清,现在又出现骇人听闻大案,完全是把他这个府尹架在火上烤。
李淳抱拳道:“大人放心,属下已派人封锁四周,具体情况有待进一步查验。”
周正手忙脚乱穿上官服,顾不得洗漱,道:“备马,随本官一道去看看。天子脚下,发生这等大案,若是被人抢先一步上奏天听,吾这个府尹被摘乌纱帽是小事,弄不好性命不保!”
周正带着李淳以最快速度赶到保俶塔时,四周围满观望人群。他们被拦在远处,对着保俶塔方向指指点点。周正眉头一皱,脸色微愠:“胡闹,为何不驱散人群,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
李淳无奈道:“大人,咱们人手不够。”
周正道:“立刻派人去庆远军军营,请黄大人出面协助。”
庆远军负责临安城防事宜,出现这种大案,也会影响到黄真这个节度使。果真,听闻保俶塔周边发生大案,黄真立马点齐五百军马,半个时辰后赶到。二人一番寒暄后,在李淳带领下进入案发现场。
李淳领着二人,边走边说明情况:“大人,根据属下查验,共有两处打斗场地,从死者服饰看,他们均来自同一阵营。”
黄真道:“双方拼斗,互有死伤,不可能全部为一方人员。除非胜利一方将他们的死伤人员全部带走。”
黄真推测比较合理,周正点头表示认同。
李淳不想抢了两位上司的风头,委婉说道:“这正是属下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从现场留下的脚印痕迹来看,并未发现第二大势力。所以属下假设,这两百人好像正在追杀某个目标,反被对方横杀。更可怕的是,被追杀之人武功高强,总数不会超过双手之数。”
李淳根据现场发现的两辆马车做出人数判断,不得不说其眼光毒辣。而且他提前查看过很多人伤口,几乎未发现刀剑等兵刃伤痕。很多死者皆是被强大内力一招震碎心脉骨骼而亡,所以,他断定行凶者是个内力深厚武功奇高之人。
黄真与周正目光交流,均点点头,表示认可李淳这种假设。他们知道江湖中有些人高来高去,武功奇高,否则也不会出现大闹皇宫逍遥法外的情况。
周正道:“这些人会不会与昨夜出现在宫内的刺客有关?”
黄真昨夜早就接到手下通报,宫内再次出现刺客,天子迟迟未下诏让庆远军进宫救驾,让他憋了一肚子火。这摆明是天子不相信他黄真能力,让其警惕起来,心中有了危机感。
黄真心中对秦桧、黄潜善等人坏他好事念念不忘,道:“周大人言之有理,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死者身份;另外你我二人要立即修书一封上报朝廷,不能让有心之人在天子跟前坏了你我二人名声。”
有庆远军加入,事情办起来顺畅许多。当李淳带着黄真周正二人来到西湖边时,又见到十几匹马与骑手交叠死在一起,现场惨不忍睹,黄真周正差点吐出昨夜饭菜。李淳留意到不远处挂在树干上那具尸身后瞳孔陡然放大,随后恢复正常。
尸体跟几天前在神剑门见到的那个妖女一样,难道出手的是十三太保?李淳只在心中猜测,并未对外宣扬,十三太保对他有救命之恩,李淳没傻到出卖救命恩人程度。他让几个捕快架起垫脚之物,亲自把包神医放平到地面,又仔细将他从头到尾检查一番。
见李淳检查其他尸身一带而过,唯独对这具仔细查验,周正好奇问道:“李捕头看出什么吗?”
李淳检查完之后,抬起头说道:“二人大人,属下推测,此人是这些人中武功最高之人。其他人一招毙命,他与凶手过了几招之后才被杀。大人请看,手臂、胸口、虎口骨骼有不同程度损伤,最后被人一枪钉死。”
包神医全身乌黑,李淳唯恐有毒,用树枝挑起其衣衫,将自己所讲位置一一指给二人看。黄真、周正倒吸一口凉气,黄真投身军营还好,周正看的心惊胆战,暗暗叫苦。让他一个府尹去追查武林高手,有些难办。
等仵作勘验后,黄真命人将所有尸身收集起来运走,十辆大车往来数次才运完。车上蒙有蒙布,挡不住临安民众猜测,一时间成为继金沙港大案后又一惊世骇俗谈资,震惊整个临安。
李淳送走黄真和周正后,带着两个手下,将保俶塔至西湖这段路又走了一遍。此刻,封禁解开,路上行人多了起来,很多大胆民众围在四周观望。不远处有一些庆远军将士在冲刷地面血污,大桶水冲刷下,污血很快被冲淡,凝结成块血污则被一铲子挖走。很快,地面除了淡淡血腥味,几乎没留下其他什么痕迹。
李淳正走在人群中,突然迎面走来一人,与他肩膀轻轻碰了一下后擦肩而过。李淳身形微晃,心中震惊,他是一流高手,寻常百姓别说撞他,近他身都困难。
一个捕快吼道:“眼瞎了吗,走路不长眼睛?”
李淳急忙拦住:“何须跟百姓计较?你二人先回府衙,吾还有点事要办,去去就来。”目送两位手下离去,李淳在人群中找到刚才身影,悄悄跟了上去。那人在人群中穿梭,看似走得不快,李淳以正常步伐有些跟不上,脚下微微发力才没跟丢。
走了约莫五百步,那人突然转弯,向保俶塔方向而去。李淳跟在后面暗自吃惊,此人要么故意撞自己别有用心,要么发现了身后有人随行。一个人追踪太危险,李淳心中正考虑要不要放弃时,那人突然转过身道:“李捕头,咱们又见面了?”
斗笠下是一张陌生脸面,那目光倒有几分熟悉,李淳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人笑道:“神剑门内,吾与李捕头有过一面之缘。”
李淳双目圆瞪:“你,你是十三太保?”
不久前李淳还在推测这些尸身是否出自十三太保手笔,两个时辰后见到十三太保本人,心中疑窦顿时,是巧合吗?
江凤鸣点点头:“正是。此处不安全,若李捕头信的过在下,请跟吾来。”
李淳手一伸,笑道:“十三太保对吾有救命之恩,吾自然信得过你,何须这般客气,请带路。”
江凤鸣探查四周后,带着李淳越过几级石阶后,进入了保俶塔内部。曾经,他在保俶塔外面偷听过张彩和与花满楼手下密谋,大破金沙港,救出诸多被掳女子。保俶塔楼梯巷道非常窄,仅能一人通行,江凤鸣带着李淳爬了约莫百来级石阶,来到第六层位置。
内部挺宽敞,并不觉得压抑,里面空旷如也,连桌椅也不曾配备。二人站在窗前远眺,西湖景色一览无余。
为了不让李淳久等乱猜,江凤鸣率先开口道:“今日在保俶塔四周出现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金国人。”
李淳大吃一惊:“什么,金国人?”
难以置信!不久前为了应对来自金国的刺客威胁,新皇暗地里组建了自己的眼线网。李淳是临安府捕头,家世清白,身手不错,自然也被拉入到其中为新皇效力。原本以为临安铁通一般,泼水不进,谁曾想这么多金人涌入临安,新皇眼线形同虚设,没有一人发现问题。
江凤鸣见李淳吃惊样子,笑道:“你们发现不了他们很正常,对方并非常人。死者中有些人来自一个叫花满楼的门派,这个门派势力遍及五湖四海,就算金国皇室也要听其号令。临安皇宫内,有他们的眼线存在,这个门派做事滴水不漏,想要瞒过你们很轻松。”
李淳遍体生寒,道;‘这么多金人来临安所为何事,难道真被周大人和黄大人猜中了,他们与昨夜出现在皇宫的刺客是一伙的?”
江凤鸣道:“皇宫出现的刺客来历更神秘,其中涉及更高层次武林密辛,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李淳听完大吃一惊:“你怎会知道这么详细?”
因为刚下过雨,西湖上飘着淡淡白雾,景色旖旎。江凤鸣目光看向远方:“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李淳是个武人,不太明白其中意思。
江凤鸣笑道:“抱歉,景色太美,有感而发!昨夜吾就在皇宫内,与对方交过手,伤了其中几人。离开皇宫后,吾发现另外一批人正在追踪吾同伴下落,为了免除后患,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将他们全部斩杀。”
十三太保亲口承认,一人斩杀对方两百零八人,自身毫发无伤。李淳陷入深深震惊中,很久未回过神来,他知道十三太保武功高强,没想过他的武功这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