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脚步突然停在甲板上。
他把剑插进裂缝,身体往前冲的力量被硬生生拉住。一股力量从海底涌上来,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拉他的骨头。左眼发烫,皮肤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焚天骨狱的边缘开始碎裂,黑色的纹路像藤蔓一样往里面爬。
八座祭坛已经升起来了,每座上面都堆满了白骨。那些骨头自己动起来,拼成不完整的人形。它们抬起手,张开嘴,却没有声音。但陈默能听见——不是用耳朵听,而是从骨头里传来的。
那是痛苦的叫声,直钻进骨髓。
他胸口的两枚骨戒突然震动,震得胸口疼。戒指之间发出暗光,照在海面上,显出九块区域的影子。其中八块扭曲变形,像被火烧过一样,不断传来撕裂的感觉。
“还没结束……”他咬着牙说。
他知道现在不能乱动。再往前一步就是死。这已经不是和敖烈的战斗了,是八个域主一起启动的仪式。规则变了,压过来的力量也不一样。
他左手按在心口,把意识沉进身体里,想让两枚骨戒的震动同步。慢慢地,戒指的震动变成了一种低低的响声。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海水翻腾起来。远处的祭坛轻轻晃了一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阿渔靠在断掉的桅杆上,缩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抓着头,另一只手抠进甲板缝里。她耳后的鳞鳍从透明变黑,快速往上爬到脖子,边上长出细小的触须,微微抖动。
她睁开了眼睛。
瞳孔不见了,整个眼球像是旋转的星星,像天空被打碎了一样。
她开口说话,声音像是两个人同时在低声说话:“……献祭的人最后都会变成养料……你逃不掉的……”
陈默猛地回头。
他立刻抽出一段骨链,甩手缠住阿渔的手腕。铁链刚碰到她的皮肤,就“嗤”的一声冒起黑烟。他毫不犹豫,咬破手指,把血抹在铁链上。
血顺着铁链接连流下。
阿渔身体猛抖,喉咙里发出痛哼。血从眼角流出来,黑气从嘴里喷出,却被铁链上的金火烧成了灰。
但她还在挣扎。
“别……别管我……”她断断续续地喘气,“毁掉……祭坛……快……”
话没说完,她的眼睛又暗了下去,脖子上的黑鳞继续蔓延。十指深深掐进木板,指缝里渗出金色的血。
陈默没有松手。
他知道她还有一点清醒。只要还能说出这句话,就还没完全失控。
他闭上眼,在脑海里找那段残存的旋律——苏弦留下的安魂曲片段。他不会弹琴,也不会唱,只能用心去模仿。
在他的意识里,一道微弱的声音轻轻响起。
阿渔全身一震,尖叫出声。双手抱头,背弓起来,几乎要折断。黑气从七窍喷出,又被骨链压回去。
几秒后,她睁开眼。
这次,瞳孔回来了。虽然眼神涣散,但那是她自己的眼睛。
“陈默……”她轻声叫他,嘴角流血,“杀了我……如果我失控……一定要……”
后面的话没说完,她又闭上了眼。
黑气再次出现。
陈默紧紧抓住骨链,指甲掐进掌心。他知道她在求他结束她的痛苦。可她不知道,他从来不会那样做。
他转头看向祭坛中央。
第三枚骨戒浮在半空,被八道血光绑住。八个域主的影子站在各自的祭坛上,双手举起,一起指向那枚戒指。动作整齐,像被一根线拉着。
血光越来越亮。
海面停住了,不是结冰,而是像时间静止,波浪停在半空。天地的节奏变了。陈默眼前出现一幅幅画面——不同地方的修士跪在地上,脊椎一根根被抽出来,化作白骨飞向祭坛。
这不是现在发生的事。
是过去?还是未来?
他分不清。但他终于明白了:这场仪式不只是杀人。它是跨越时间的收割,不管生死,所有强者都会被当成材料。
《骨尊手札》里的一句话浮现在他脑子里:“八骨归位,万魂饲月。”
原来如此。
八枚骨戒既是钥匙,也是容器。集齐之后,就能打开那条被封印的飞升之路。代价是亿万条人命。
他还差五枚。
也就是说,仪式还没完成。
还有希望。
他低头看手中的斩虚剑。剑身的金火几乎灭了,只剩薄薄一层。他把最后一丝骨火灌进去,剑轻轻颤了一下。
不够。
他知道这一击可能打不碎祭坛,但他必须试。不然等仪式完成,一切都完了。
他分开双脚,重心下沉。脚下的甲板“咔嚓”响,裂缝迅速扩散。整片海都在排斥他。天地不允许有人破坏这场血祭。
可他不在乎。
他慢慢举起剑,对准最近的一座祭坛。
就在他准备出手的时候,胸口的骨戒突然剧烈震动。
不只是震动。
它们在共鸣。
两枚戒指的震动叠加,形成一股冲击波,轰向海面。九块区域的投影更清楚了,尤其是第八块——龙宫的位置。那里的光影剧烈晃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八座祭坛同时一震。
域主们的动作停了一下。
陈默抓住这个机会,右脚用力踩下。
脚下甲板炸开,碎片乱飞。他借力跳起,斩虚剑直刺祭坛底部。
金火划破空气。
可剑尖快要碰到石台时,一道血光扫来。
他被迫侧身躲开,落地时膝盖一软,单膝跪在残骸上。旧伤裂开,血顺着腿流下来。
他抬头,八个域主已经恢复动作。双手再次举起,指向空中那枚骨戒。
血光重新凝聚。
仪式继续。
陈默喘着气,拄着剑站起来。他看了一眼阿渔。
她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扣住地面,嘴里反复念着:“杀了我……杀了我……”
黑鳞已经爬上她的脸。
他握紧长剑,又一次举了起来。
脚下的海域裂开一道深深的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