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起,陈默就听见了。
不是海浪声,是水底传来的脚步声。声音很整齐,踩在海底的沙子上,震动传来。他没睁眼,手还放在骨琴弦上,手指却已经发白。斩虚剑插在面前,剑柄沾满血,滑得抓不住。
他用左手撑地,右腿伤口一下子裂开。血流出来,混进海水,变成一片暗红。
阿渔还在昏迷,靠在镇海柱的阴影里。她耳朵后面的鳞片微微动着。她脸上本来有银光,现在变得很白。脖子上的龙鳞一片片掉下来,像枯叶被风吹走。
陈默看了她一眼,抬起头。
二十个巡海夜叉从珊瑚林里走出来。他们手里拿着三叉戟,拖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他们站定,一起把武器插进沙子里。海水突然翻滚,变成一道道透明的水刀,朝中间砍来。
这是海啸阵,启动了。
水刀还没到身边,阿渔的身体猛地一抖,嘴角流出鲜血。她缩成一团,像是被人用力撕扯。
陈默立刻把骨火送进左手,按进地上的符文。那个熄灭的阵法闪了一下,海水乱了一瞬。水刀偏了方向,擦过他的肩膀,在衣服上划出三道口子。
三下呼吸的时间。
够了。
他右手抓住骨琴的三根主弦,用力一拉。
“嘣!嘣!嘣!”
琴弦断了,琴身晃得很厉害。他不管这些,把断掉的琴弦放进骨火里烧。琴弦变红,他马上甩出去。
三根燃烧的琴弦缠住三个前面夜叉的三叉戟。他用力往回拉。
那三人站不稳,被拽向中间。海啸阵阵型乱了,水刀反冲回来。其中一个被自己的三叉戟割破喉咙,血喷出来,染红了周围的水。
阵型有了缺口。
他还来不及喘气,海面炸开了。
一个穿黑甲的夜叉统领跳了下来,拿着大锤,身高快三丈。他落地时,冲击波冲开四周,半截镇海柱的底座塌了。
石头乱飞。
陈默扑过去把阿渔护在身下。左臂被砸中,骨头发出闷响。他咬牙不动,抬头盯着那个统领。
统领举起大锤,又要砸向柱子。
这一下要是砸下去,封印就会碎,黑气会冲出来——阿渔一定会死。
可他站不起来。右腿伤太重,左臂几乎不能动。斩虚剑离他三尺远,够不到。
他低头看怀里的阿渔。
她嘴唇发紫,龙珠上的裂痕更深了,快碎了。血从眼角流下来,像眼泪。
不能再等了。
他伸手摸向左边肋骨,手指插进旧伤,用力一折。
“咔。”
骨头断了。
疼得像雷劈一样,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他硬撑着没倒,把断掉的骨头抽出来一段,握在手里。
然后拿起骨琴,把断骨架在剩下的琴弦上。
琴当弓,骨当箭。
他闭眼,把全身的骨火灌进断骨。骨头慢慢变红,最后变得发白发亮,像烧红的铁条。
统领高举大锤,准备最后一击。
陈默睁眼,射。
断骨飞出去的时候发出尖声。它冲得很快,只剩影子,直奔统领的喉咙。
“噗!”
一声闷响。
统领动作停住,大锤悬在半空。他低头,看见一根焦黑的骨头从自己脖子前穿出来,后面连着半截烧焦的琴弦。
他想喊,只喷出一口黑血。
身体晃了两下,倒下了。
玉牌从他胸口掉出来,摔在地上,裂成两半。里面有个印记——黑色的漩涡,边是歪的,和敖烈身上的一样。
是邪尊的标记。
其他夜叉全都不动了。
海啸阵停了,水刀没了。他们看着统领的尸体,没人敢上前。
陈默跪在海底,汗从额头流进眼睛。左手还抓着骨琴,整条胳膊已经麻了。左眼上的骨纹裂开,血顺着脸流下来。
他顾不上这些。
慢慢爬过去,把阿渔背起来。她轻得吓人,好像随时会散。
他退到镇海柱后面,靠着石壁坐下。手里的骨戒突然发烫,贴着手心烧。
他拿出来一看,戒指上出现一个字——
西。
不是一个图,也不是光,就是一个歪歪扭扭的“西”字,像用血写的。
他看了两秒,明白了。
这是方向。
阿渔的血激活了它,指了一条路。
龙宫西边。
他还没想清楚,远处海面又有动静。更多黑影快速靠近。
夜叉没走,他们在等帮手。
他抬手点燃剩下的琴弦。骨火烧起来,烟升上去,遮住了这片地方。
趁着有烟,他拖着伤腿一步步后退。背上的阿渔没知觉,头软软地搭在他肩上。
镇海柱后面有一条窄缝,原来被珊瑚盖着。现在珊瑚碎了,缝露出来了。他侧身挤进去,刚好能容下两人。
岩壁很冷,里面黑,看不到底。
他靠着墙坐,把斩虚剑横放在膝盖上。剑上有血,很滑,但他抓得很紧。
外面,海水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低头看阿渔。
她脸上大部分龙鳞掉了,露出白白的皮肤。一滴血从她眼角滑下,落在他手背上,很烫。
他抬起那只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耳朵。
那里,还有点鳞片在动。
很小,但没死。
他从怀里拿出那片焦黑的龙鳞,紧紧攥在手心。边缘扎进肉里,手指疼得发抖。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
有人进来了。
他屏住呼吸,右手悄悄摸向剑柄。
岩缝深处,隐约有条向下裂开的路,黑得看不见底。
他盯着那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