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间充斥着女性私密物品与时尚符号的衣帽间,两人来到了隔壁的书房。
与卧室的柔软和客厅的开阔不同,书房呈现出一种冷静、有序的氛围。一面墙是顶天的实木书架,上面整齐地排列着书籍。粗略看去,大多是英文的精装小说,诸如海明威、毛姆的作品,也有一些经济类的商业杂志,如《财富》和《经济学人》,以及几本厚重的艺术图册。书架的空隙间,点缀着几件小巧的陶瓷工艺品和一座黄铜地球仪,营造出一种兼具学识与品味的格调。
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桌面上除了一盏绿色的玻璃台灯,空无一物。廖奎走上前,动作谨慎地逐一拉开书桌抽屉。第一个抽屉里是厚厚一叠印有凸起花纹的乳白色信纸和配套的信封,以及几支包装精美的派克钢笔,笔帽上有着小小的金色箭头标志。第二个抽屉里则显得随意许多,散放着一些零钱硬币——有香港发行的五仙、一毫硬币,也有几枚英国的旧先令,还有几张皱巴巴的一元、五元面额的港币纸币,像是主人平时随手丢进去的。
这些细节,都在无声地丰满着“萧亚轩”作为一位受过西式教育、有一定阅读习惯和社交往来的富家女形象。
廖奎的注意力并未在这些物品上过多停留。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快速掠过书架的每一排,评估着书籍后面是否可能存在隐藏空间;他检查了书桌背后以及所有电器的线路。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书架旁的一面装饰墙上。那里挂着一幅仿制的西洋油画,画面是宁静的田园风光。
他走上前,手指沿着油画边框轻轻摸索,在画框右侧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稍一用力。只听一声极其轻微的“咔”,油画连同后面的一块墙板,如同一个小小的门户,向内弹开了一条缝隙。后面,赫然嵌入了一个墨绿色的、带有机械转盘和钥匙孔的铁质保险箱。
“在这里。”廖奎低声道,侧身让开位置。
萧亚轩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她从那个系统给予的信封里,取出了那枚小巧却沉甸甸的、编号特定的保险箱钥匙。同时,她闭上眼,回忆着系统提示中那串与她“生日”相关的六位数密码——那是“萧亚轩”的生日,也是开启这笔“遗产”的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金属契合的轻响。她纤细的手指握住冰冷的转盘,依照记忆,左右旋转,对准刻度。每一次齿轮咬合的“哒”声,都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廖奎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身体微微紧绷,眼神警惕地注意着书房门口以及窗外的动静,确保这个过程不受任何干扰。
当最后一个数字对准,她轻轻一拉。
“咔——”
箱门应声开启。
保险箱内部的空间不大,但物品摆放得极为整齐。最显眼的,是码放得如同砖块般的十叠千元面额港币。崭新的纸币被白色的银行封条紧紧捆扎,散发出油墨和纸张特有的气味。廖奎拿起一叠,快速翻动检查,纸币主要是由汇丰银行和渣打银行发行,图案清晰,纸质挺括,是当时香港金融市场的主流货币,其存在本身就印证着这座城市活跃的资本流动和金融体系。
这十万港币现金,静静地躺在这里,是一笔足以让普通人瞠目结舌的巨款,也是他们未来行动的重要资金保障。
在现金旁边,还有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首饰盒。萧亚轩将其打开,里面并非她在衣帽间看到的那些仿真饰品,而是几件品质明显上乘的真品珠宝——一条镶嵌着大小均匀的南洋珍珠项链,光泽温润;一对梨形切割的蓝宝石耳坠,深邃如夜空;还有一枚设计简洁却足够耀眼的钻石手链。这些宝石不算顶级夸张,但足以在重要场合撑起一位名媛的门面,符合她“继承遗产”的身份,却又不会像她身上那套系统奖励的红宝石套装那样过于夺目惹眼。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始清点。廖奎负责现金,萧亚轩负责珠宝。过程迅速而安静。
清点无误后,廖奎从一叠钞票中数出五十张千元港币和一些较小面额的散钞,共计约五万元,递给萧亚轩。“这些放在你手袋里,日常开销,应付突发情况。”
萧亚轩接过这厚厚一沓钱,感觉手心都有些发烫。她从未持有过如此多的现金。她小心翼翼地将钱放入自己的手拿包内层,又将那几件珠宝首饰盒放回原处。这些,暂时还用不上。
廖奎则将剩下的五万港币现金重新码放好,合上了保险箱厚重的大门,再次旋转密码盘,将其锁死。钥匙由萧亚轩贴身收好。
财富近在眼前,但他们深知,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低调和谨慎才是活下去的根本。这笔钱是武器,是资源,但也可能成为催命符。如何安全、有效地运用这笔“萧亚轩”独立拥有的财富,将是摆在这位刚刚“归来”的名媛面前,第一个需要学习的课题。
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保险箱再次隐没在油画之后,仿佛一切从未发生。只有萧亚轩手袋里那叠厚厚的钞票,无声地提醒着他们,身份的转变,已然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沉甸甸的资本。
书房的保险箱重新隐匿于画作之后,那笔巨款带来的短暂冲击被更迫切的生存需求所取代。两人离开了弥漫着纸张与财富气息的书房,来到了与之相邻的厨房。
与书房沉静的格调不同,厨房呈现出一种属于现代生活的、功能至上的明亮与整洁。浅色的橱柜,光洁的不锈钢水槽和台面,以及几样在这个时代堪称顶级的电器,构成了一个与北大荒土灶、甚至与系统空间里那个更偏重温馨感的厨房截然不同的世界。
廖奎的目光快速扫过这些设备——嵌入墙体的欧式煤气灶具带有自动打火装置,比他熟悉的柴火灶先进了不止一个世代;那个巨大的、美国通用电气牌的双门冰箱安静地运行着,发出低沉的嗡鸣;旁边还有一台他只在系统资料里见过的洗碗机。这些现代化设备让他这个习惯了极端环境生存的特种兵,也需要片刻的研究才能完全理解其操作方式。
他打开冰箱,里面灯光明亮,制冷效果良好,但除了空空如也的隔层和冰格,一无所有。他又逐一打开上下的橱柜。一些柜子里整齐地摆放着未开封的进口调味品——李派林喼汁、保卫尔牛肉汁、各式香草料瓶;还有密封罐装的咖啡豆、锡兰红茶包,以及一整套精致的西式骨瓷杯具。这些东西都蒙着一层薄灰,显然已久未动用,但它们的留存,再次印证了这间公寓“主人暂离”的状态,也展示了原主人偏西化的饮食习惯和生活品质。
“冰箱是空的,我们需要尽快补充食物和饮用水。”廖奎关上最后一个柜门,语气冷静地陈述事实。他走到料理台旁,拿起一支放在笔筒里的铅笔和一本印着酒店logo的便签纸,开始快速书写。
他的字迹刚劲有力,列出的是最基础也最紧要的物资:大米、面粉、面条、罐头食品(午餐肉、沙丁鱼、蔬菜)、易于储存的根茎类蔬菜(土豆、洋葱)、少量鲜肉(冷藏)、鸡蛋、食用油、盐、糖,以及最重要的——饮用水。清单上的物品,是在香港这座城市独立生活的最低保障,也是应对可能出现的、不便外出情况的必要储备。
写完清单,他看向萧亚轩,开始示范煤气灶的使用。“这是旋钮,向下按压,然后逆时针旋转,听到‘咔哒’声,看到火苗点燃后,再调节大小。”他操作了一遍,蓝色的火苗“噗”地一声燃起,稳定地燃烧着。他又指了指锅具,“先用这些简单的平底锅和汤锅,避免油温过高。”
萧亚轩认真地听着,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带着训练痕迹的手熟练地操控着这些现代厨具,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个男人,在北大荒是可靠的“丈夫”,在这里,却像一个细致的生活导师,教导她如何在这个陌生的奢华牢笼里活下去。
“初期,我们尽量少出门,减少暴露的风险。”廖奎熄灭灶火,声音压低,“采购的事情,我来解决。我可以利用空间穿梭,分批从其他地方带回来,这样更隐蔽。”他想到了九龙城寨或者更偏远市集的混乱,那里更适合作为他“变出”物资的来源地。
他顿了顿,看向她,语气带着郑重的提醒:“你记住,空间里的灵泉水比外面的自来水干净安全,日常饮水就喝那个。空间里储备的粮食和肉类也远比外面的新鲜。如果……如果你需要,也可以随时进入空间取用,或者……”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或者见到薇薇。总之,确保绝对安全,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异常。”
听到他提及空间,提及“见到薇薇”,萧亚轩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随即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空间,那个承载了他们所有秘密、痛苦与扭曲希望的地方。廖奎此刻平静的嘱咐,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那段被刻意封存的记忆闸门——那两次在系统规则逼迫下,为了“唤醒”与“巩固链接”而进行的、违背伦常的深度交流……黑暗中紧密的纠缠,身体被强行打开和填满的触感,混合着灵韵之气与感官模糊药剂带来的迷幻与痛苦……那些画面和感觉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脑海,让她的脸颊瞬间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她猛地垂下眼睫,不敢再看廖奎,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流理台的边缘,指节泛白。
廖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瞬间的情绪波动和身体僵硬,他立刻明白了原因。空气中弥漫开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与沉重。他迅速移开视线,将目光重新投向那份采购清单,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信息。
沉默了片刻,他才用更加公事公办的语气继续说道:“等过段时间,你对周围环境更熟悉,举止也更自然之后,也可以由你出面,进行一些小规模的、符合身份的采购。比如去附近的超市,或者……”他思索着香港富裕家庭的常见做法,“……或者,可以考虑聘请一个可靠的钟点女佣,让她们负责日常采买和清洁。”
由雇主提供资金,让人负责采购,是合乎情理的,也能最大限度地减少“萧亚轩”亲自频繁出现在市井之中的次数。
萧亚轩努力平复着翻涌的心绪,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现实的讨论上。她点了点头,声音略微有些低哑:“我……我知道了。先按你说的办。”
厨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冰箱运行的微弱嗡鸣声。现代化的设备解决了炊事的便利,却无法驱散弥漫在两人之间那复杂难言的气氛。生存的筹划与过往的阴影交织在一起,让这间宽敞明亮的厨房,也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无形的薄纱。
廖奎将写好的清单折好,放入口袋。“我稍后会去处理第一批物资。你先熟悉一下这里,注意安全。”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厨房。
萧亚轩独自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松开攥得发白的手指。她走到水槽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哗哗流下。她看着水流,脑海中却依然是空间里那汪【生生不息】的清澈池水,以及那池水之下,无法言说的秘密与伤痛。
生存的问题可以列出清单逐一解决,但心底的裂痕,又该如何填补?她望着窗外繁华而陌生的香港,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孤独与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