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云铮戎的目光死死锁在云昭翎脸上，泪水混着无尽的屈辱和恐惧滚落在他深刻皱纹里，“他们指的是你啊！翎儿！是我的翎儿！”他猛地抓住云昭翎的手臂，手指冰凉且用力，像是要抓住唯一的浮木，“那一刻……阿爷的天……真的塌了……我已经没了骁儿，没了照晚……我不能再……我输不起啊！”
他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哽咽起来，挺直了一生的脊梁在这一刻佝偻下去：“我怕了……阿爷真的怕了……我亲手……亲手烧掉了所有查到的卷宗，赶走了还在帮忙追查的旧部，对外一遍遍地说……那是一场意外……一场意外……我甚至不敢……不敢再多看你外祖家方向一眼……不敢提一句冷家……我怕极了……怕任何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会引来他们的注意，把你也夺走……”
“阿爷没用……阿爷是个懦夫……我对不起你爹娘……对不起冷家上下几十口人……我更对不起你……让你这些年……背着污名……受尽委屈……孤零零一个人……”他泣不成声，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云昭翎的手背上，那温度几乎要将她灼伤。
云昭翎早已泪流满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不是第一次知道父母死于非命，但却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阿爷这十年来所承受的煎熬、恐惧和巨大的牺牲！
他不是不恨，不是不想报仇，他是用怎样一种绝望的心情，亲手埋葬了真相，将自己变成一具沉默的躯壳，只为了护住她！
猛地扑过去，用尽全力抱住了祖父颤抖不已的身躯，声音哽咽破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不！阿爷！不是的！您不是懦夫！您是世上最好的阿爷！您用您的所有护住了我！不是您的错！是那些该死的幽狱前朝余孽！是那些躲在阴沟里的毒蛇！是他们！全是他们的错！”
巨大的悲痛和滔天的愤怒在她胸腔里翻涌、撞击，几乎要炸裂开来。但在这极致的情绪风暴中，一个目标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坚定——复仇！
不仅仅是为了爹娘和外祖家，也是为了阿爷这十年生不如死的隐忍和痛苦！
云铮戎在她坚定温暖的怀抱中微微僵住，随即像是终于找到了支撑，反手更用力地回抱住孙女，仿佛要将十年来的恐惧和压抑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良久，老人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他哑着嗓子，用极低的声音凝重说道：“太子殿下……他如今暗中探查‘幽狱’，其志绝非仅在于陈年旧案。肃清前朝遗毒，斩草除根，稳固陛下江山，才是他身为人储的责任和重任。翎儿，你与他……或许殊途同归，但这条路……遍布的不是荆棘，是淬毒的刀山，是万丈深渊……其中牵扯之深、之险，远超你我能想象……”
云昭翎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但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冰冷而决绝的火焰，没有半分彷徨。她一字一句，声音清晰而坚定，如同誓言：
“阿爷，我明白了。谢谢您……谢谢您告诉我这一切，谢谢您护了我十年。”她轻轻擦去祖父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换翎儿来护着您，换翎儿来扛起云家的仇和恨！”
她握住祖父苍老的手：“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爹娘和外祖家的血，绝不会白流！那些苟延残喘的前朝幽魂，我一定会把他们一个一个从暗处揪出来，碾碎他们的骨头，斩断他们的爪牙！让他们血债血偿！”
“不仅仅是为了云家和冷家，”她的目光穿透窗棂，望向深沉夜空，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也是为了不再有更多像我们一样的家庭，被这群阴魂毁掉！为了大瀚朝的朗朗乾坤，再无这等魑魅魍魉！”
云铮戎看着孙女眼中那与儿子如出一辙的坚毅光芒，以及那份远超年龄的决绝和担当，心中百感交集，痛楚、欣慰、担忧、骄傲……最终都化为一声沉沉的叹息，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他反手紧紧回握住孙女的手，浑浊的眼中重新燃起一丝沉寂了十年的铁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