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温和。
陈佳怡闭了闭眼,
然而,预想中的尴尬并没有到来。
“昨天晚上,有领导对我进行了非常重要的精神传达和工作指导,”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
“我深受启发,认为其核心要义,比如,重质量,而非数量,抓时机,而非盲动。
具有高度的科学性和前瞻性,对我后续的工作……呃,生活,具有极强的指导意义。”
陈佳怡:“……”
他居然真的在复盘?!
“不过,”周景澄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严谨,
“后来经过我本人的深入核查与核实,发现该指导精神的传达场景,存在一定的……非现实性。”
非现实性?
陈佳怡愣了一下。
他微微停顿,看着她依旧有些茫然的侧脸,非常好心地,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翻译了一下:
“就是说,后来我发现,那是场梦。”
陈佳怡:“!!!”
……他用这种拐弯抹角又一本正经的方式说是梦,
好像是在给她递台阶,免得她继续尴尬下去。
“但!”
他加重了语气,无比诚恳地表明态度,
“其指导方针与基本原则,我个人是完全认同,并决心在今后的……实践中,认真贯彻落实的。请……陈佳怡同志放心。”
这套严丝合缝的体制内措辞,像一只温柔又搞笑的手,把陈佳怡从尴尬的泥潭里一下子捞了出来。
她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了不少。
她转过头,终于肯正眼看他,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红晕,却故意板着脸,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哦。原来周主任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如果睡眠质量不好,老是做一些……逻辑清晰但内容奇怪的梦,建议你可以去看看中医,调理一下心神。”
“好。”周景澄立刻接话,
“那今天顺路,我也去医院,送你一起。”
陈佳怡疑惑:“你去医院干嘛?”
“嗯。”周景澄面色如常,语气平淡,
“去抽个血。”
“体检?怎么没听你提起?”她下意识追问。
周景澄只是又“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解释。
陈佳怡看他不想多说,也不再追问。
自从翻篇后,她也不再内耗,有顺风车不坐白不坐,她点了点头:
“行吧。”
老司机就是老司机,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快到医院时,陈佳怡习惯性地开口:“还是前面路口停就行。”
周景澄打了转向灯,缓缓靠边停车。
他看着陈佳怡快速解开安全带,拎着包,头也不回地扎进了上班的人流里。
他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
像是在搞“地下情” 的微妙感觉。
有点无奈,有点好笑,但看着她那生怕被人发现的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底又莫名地软了一下。
......
晚上,难得陈佳怡比周景澄早到家。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刚落,周景澄就看见了在客厅里收拾茶几的陈佳怡。
她手里拿着几个用过的纸巾团,正往垃圾桶里丢。
听见他进门,她动作没停,只抬眼扫了他一下。
“回来了啊。”
说完就又低头去整理散落的杂志,把它们摞整齐,边角对得一丝不苟。
周景澄站在玄关,换鞋的动作慢了一拍。
她这反应……也太平静了。
平静得让他心里有点发毛。
昨晚那个捂他嘴,给他开科普讲座,最后羞得钻进被子当鸵鸟的人,难道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
果然……还真把选择性地把昨晚那场科学讲座当成一场梦了?
现在她这副没事人的样子,算不算一种新型的“不认账”?
这样倒也挺好的。
他脱下外套挂好,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两人安静地吃了几口饭,气氛更是和谐得近乎诡异。
历史的经验教训告诉周景澄,
在陈佳怡同志这里,越是风平浪静的表象下,越有可能酝酿着让他措手不及的惊涛骇浪。
忽然,陈佳怡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依旧看着自己碗里的米饭,语气随意,
“周景澄,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你。”
周景澄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也学着她的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
“嗯?什么事?”
往往这种开头,后面跟着的都不是什么能轻松回答的问题。
陈佳怡没看他,自顾自地夹了一块红烧肉,细嚼慢咽地吃下去,才放下碗筷,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直接看向他。
“就是觉得......”
她开口,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亮得让他莫名心虚,
“在我们没去民政局之前,”
她停顿了一下,跳过了“离婚登记”那几个字,
“我们俩的沟通,其实不算多。”
周景澄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也跟着放下筷子,假装随意地问:
“怎么不算多?我不是每天都问你吃饭、穿衣、上班的事?”
“对,就是这些。”陈佳怡的眼神依旧锁着他,
“来来回回,无非就是吃了没、冷不冷、路上小心。基本上,都是你问一句,我答一句。”
她微微偏了下头,像是真的在困惑,
但最近,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