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侧墙段的混乱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只激起了短暂而剧烈的爆响，随即在北蛮督战队血腥的弹压和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呵斥下，迅速平息下去。穿着女袄的士兵被拖下去处决，拿着怪异物品的倒霉蛋被强行更换了武器，短暂的认知障碍被更原始的恐惧——对军法和对死亡的恐惧——所覆盖。北蛮的进攻浪潮在经过片刻的凝滞和回落后，以更加凶猛、更加不顾一切的姿态，再次狠狠拍击在落鹰涧摇摇欲坠的防线上。
然而，那短暂荒诞的二十息，并非全无意义。它像一根毒刺，扎进了北蛮军队严谨阵型的神经中枢，留下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悸和不安。更重要的是，它为李文渊，为这座濒临极限的营垒，争取到了喘息之机，也验证了某种“可能性”。
冯坤抓住这宝贵的时间，迅速将最后的预备队填充到西侧受损最严重的墙段，组织轻伤员向下投掷所有能找到的重物，命令仅存的几名医护兵冒着箭雨抢运重伤员。整个营垒如同一个遍体鳞伤却仍在咬牙坚持的巨人，利用这短暂的间歇，努力收紧肌肉，准备迎接下一轮更残酷的撕咬。
李文渊依旧立在望楼下，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一些，额角的汗水汇聚成滴，沿着鬓角滑落。发动系统能力带来的精神负荷，远比想象的更重，那感觉不像是体力消耗，更像是灵魂被硬生生抽走了一小部分，留下一种空洞的疲惫感。他强忍着脑海中隐隐的眩晕和恶心，目光死死盯住中军那面苍狼旗。
赤术没有动，但他座下的战马似乎有些焦躁地刨着蹄子。显然，刚才西侧那超乎常理的混乱，也引起了这头苍狼的警觉和不解。他身边的萨满巫师正在手舞足蹈，似乎在进行某种禳解或占卜，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草药燃烧气味的奇异波动。
“他在试探，也在犹豫。”李文渊心中雪亮。赤术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这种未知滋长了谨慎，但也可能催生出更极端的暴力。必须在下一波攻击到来前，找到彻底打破这僵局的方法。单靠守军的血肉之躯和常规防御，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意识再次沉入那幽冷的系统界面。
之前使用的【强制交换服装】选项已经变成了灰色，下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冷却计时。但与之相关的，另外几个原本独立的选项，此刻却微微闪烁起来，彼此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无形的能量勾连，组合成了一个全新的、散发着更加复杂光芒的“组合牌”虚拟图标。
【破阵组合牌（临时）：“混乱序曲” + “认知扭曲”】
* **构成核心**：【群体广场舞神曲】（能量：中） + 【强制交换服装】（能量：小，冷却中，可强制提前激活，额外消耗能量）
* **组合效果**：在指定范围内，首先以极具精神污染性的音乐强制打乱敌军节奏与注意力，随即在音乐高潮处触发小范围、多目标的强制装备交换。制造持续的混乱与认知障碍，极大降低敌军组织度与士气。效果范围与持续时间获得小幅提升。
* **额外代价**：组合发动将导致宿主精神负荷倍增，并有一定概率（约15%）引发“规则涟漪”，对范围内所有单位（包括友军）施加不可预知的轻微负面状态（如：短暂头晕、方向感迷失、幻听等）。
* **提示**：冷却中的技能强制激活，可能导致该技能后续冷却时间延长。
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组合牌”及其详尽的说明，李文渊的心脏猛地一跳。系统竟然还能这样用？将两个看似独立甚至有些滑稽的技能组合起来，形成效果更强、但也更危险的联合手段？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单一的【强制交换服装】效果短暂且范围有限，而【群体广场舞神曲】虽然范围更大，但若没有后续手段，等敌军适应了那诡异的节奏或者音乐停止，混乱也会很快平息。两者结合，先以音乐冲击心神，再以装备交换固化混乱，无疑能造成更持久、更深刻的破坏力，尤其对于依赖严谨阵型和统一指挥的北蛮军，效果可能超乎想象。
但代价也同样高昂。精神负荷倍增，还有那该死的“规则涟漪”！15%的概率看似不高，但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战场上，任何一点施加在自己人身上的负面状态，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强行激活冷却中的技能，更是饮鸩止渴。
赌，还是不赌？
他抬眼望去。东侧，赵虎如同血人般在墙头奔走，大刀已经砍出了数个缺口，他所在的区域尸体堆积如山，但新的北蛮士兵依然嚎叫着向上攀爬。西侧，冯坤刚刚带人打退一次小规模的登城，但守军明显又稀疏了一层，一段墙垛甚至被敌人的重武器砸塌，正由民夫拼命用杂物填补。正门方向，敌军巨大的撞木在盾阵的掩护下，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包铁的木门，发出沉闷如巨兽心跳的“咚咚”声，门后的顶门柱已经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整个落鹰涧，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赌了！”
李文渊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赌，必死无疑；赌了，尚有一线生机！他不再去看那15%的概率，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用意念锁定了那个新生成的【破阵组合牌】，并将作用范围精准地投向了敌军攻势最猛烈、阵型也最密集的——正门及东侧陡坡前沿！
“发动！”
指令下达的瞬间，李文渊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猛地一黑，耳中嗡嗡作响，差点直接栽倒在地。他死死抓住身边的木柱，指甲几乎掐进了木头里，才勉强稳住身形。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这种精神层面的透支，比肉体受伤更加痛苦和危险。
而与此同时，在落鹰涧正门及东侧前沿的上空，异变陡生！
一阵极其突兀、旋律魔性、节奏强劲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音乐，毫无征兆地炸响！这音乐不属于任何已知的乐器，鼓点密集如雨，电子合成的音效刺耳挠心，中间还夹杂着充满煽动性的、谁也听不懂的怪异歌词呼喊，如同千万只苍蝇同时在耳边轰鸣，又像是有无形的针在穿刺每个人的耳膜和大脑！
“?~！@#￥%……&*！！！~”
这恐怖的“神曲”瞬间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厮杀声、惨叫声和战鼓声！
效果是立竿见影，也是灾难性的。
正在奋力推动撞木的北蛮壮汉们，脚步猛地一乱，有人不由自主地跟着那诡异的节奏扭动了一下腰胯，导致撞木偏离了方向，狠狠撞在了旁边的门框上。正在攀爬云梯的士兵，手一滑，差点直接摔下去。正在张弓搭箭的弓骑兵，座下的战马受惊，希津津长嘶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甩落马下。就连后方严密的盾阵，也出现了一阵明显的骚动，许多士兵面露痛苦和茫然之色，捂着耳朵，阵型开始松散。
这音乐不仅仅是对耳朵的折磨，更是对精神的直接污染！它强行入侵意识，打乱思维，瓦解战斗意志！
“什么鬼东西？！”
“我的头……好痛！”
“别响了！别再响了！”
北蛮军中一片哗然，严谨的军阵在这魔音贯耳之下，开始出现瓦解的迹象。
就在这音乐达到某个令人心脏都要跟着爆炸的高潮节点时——
光芒一闪！并非真实的光，而是一种规则的扰动。
正门前沿，那些受影响最深的北蛮士兵身上，再次出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装备交换！
推动撞木的指挥官，发现自己头上的铁盔变成了一个色彩鲜艳的、还在滴着油的厨房瓦罐。一名刚刚爬上墙头、正要挥刀的北蛮勇士，手里的弯刀瞬间变成了一根挂着几片烂菜叶的烧火棍。更有一小队弓骑兵，他们胯下的战马鞍鞯齐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花里胡哨的坐垫、毛毯，甚至有人屁股下面突然多了一个硬邦邦的马扎！
“啊？！我的刀呢？”
“这……这是什么？”
“谁偷了我的马鞍？！”
由音乐引发的混乱，被这实体的、荒诞的装备交换彻底点燃、固化！北蛮士兵们陷入了一片更大的恐慌和不知所措之中。有人想去抢回自己原来的装备，有人对着变成怪物的同伴发愣，有人则被那无孔不入的音乐折磨得几乎发疯，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正门和东侧陡坡的攻势，在这一刻，陷入了彻底的瘫痪！
“就是现在！反击！给我狠狠地打！”冯坤虽然也被那音乐吵得心烦意乱，但他强忍着不适，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战机，嘶声怒吼。
墙头上，守军们也大多感到有些头晕目眩，少数人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恶心感（规则涟漪的副作用开始显现），但看到下方敌军那副混乱不堪的惨状，求生的本能和压抑已久的怒火瞬间爆发出来。
滚木礌石如同山洪倾泻，金汁如同瀑布浇落，所有还能动弹的弓箭手将箭囊里剩余的箭矢不顾一切地射向那一片混乱的敌群！
惨叫声此起彼伏，混乱的北蛮军成了最好的靶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然而，李文渊在望楼下，情况却不太妙。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依靠着木柱才没有倒下。他能感觉到，那“规则涟漪”也波及到了自己，一种强烈的眩晕感和虚弱感正在不断侵蚀着他的意识。
他强撑着抬起眼皮，望向远处的中军。
苍狼旗下，赤术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暴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狰狞。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金刀，直指落鹰涧，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攻城！不计代价！给我踏平那里！把那个妖人给我碎尸万段——！”
系统的破阵组合牌，成功制造了混乱，但也彻底激怒了这头陷入疯狂的苍狼。最终的总攻，提前到来了。而李文渊，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