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性的战歌还在战场上疯狂咆哮,如同无形的手攥紧了每一个北蛮士兵的心脏和肢体。那片区域仿佛从惨烈的战场被硬生生割裂出来,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舞台。重甲步兵丢掉了武器,抱着沉重的铠甲笨拙地扭动;骑兵被受惊的战马甩落,在地上翻滚时双腿还在不由自主地蹬踏节奏;弓箭手们张开的弓弦松弛,手臂却像提线木偶般上下挥舞。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不仅摧毁了他们的阵型,更在摧残他们的意志,一种源自未知的恐惧在所有北蛮士兵心底滋生。
墙头上的守军抓紧这宝贵得近乎虚幻的喘息之机,拼命地将所剩无几的防御物资倾泻下去。每一块石头落下,都能引来下方舞动身影中的一阵惨叫和更剧烈的混乱。冯坤声嘶力竭地指挥着,试图将这混乱的效益最大化,但守军实在太疲惫了,反击显得稀疏而无力,更多的是一种绝望下的本能发泄。
李文渊的状态比下方任何一个人都要糟糕。战歌版神曲的反噬如同冰锥,持续凿击着他的灵魂。视野里一片模糊,只有扭曲的光斑和色块在跳动,耳中除了那永恒的、令人发狂的节拍,只剩下自己心脏过度搏动后乏力的闷响。他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那根粗糙的木柱上,冰冷的木头触感是此刻唯一能确认自身存在的锚点。汗水浸透了他的鬓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与嘴角尚未擦净的血迹混在一起。
他能感觉到,那狂暴的音乐法则正在减弱。如同潮水,有涨必有落。系统界面中,【群体广场舞神曲·战歌版】的图标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那代表着其能量即将耗尽。一旦音乐停止,下方那些被强制舞动的北蛮士兵会从短暂的意识剥离中回过神来,随之而来的,将是羞愤、暴怒和更加不顾一切的毁灭性冲击。届时,精疲力尽、防御几近崩溃的落鹰涧,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瞬间熄灭。
必须在效果结束前,给这混乱加上最后一把锁,将暂时的失序转化为更持久的,足以瓦解战意的荒诞!
他的意识如同在泥沼中挣扎,艰难地再次沉入那幽冷的系统界面。大部分选项依旧灰暗,但在战歌图标旁边,另一个图标正微微闪烁着,仿佛在回应他强烈的意念——【强制交换服装(区域限定)】。
这个选项的说明简单而直接,带着系统一贯的坑爹风格:在限定区域内,随机交换范围内所有单位的穿着装备。注:交换完全随机,可能存在巨大差异性,对士气及认知造成严重影响。冷却时间较长。
区域限定……就是那里!李文渊用尽最后的精神力,将作用范围死死锁定在那片依旧在“战歌”中挣扎的核心区域——正门前方那支已不成阵型的重甲方阵及其周边。
“发动……【强制交换服装……区域限定】!”
指令下达的瞬间,李文渊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被彻底抽空,那是一种比之前更加深邃的虚弱,仿佛连思考的能力都被一并剥夺。他身体一软,沿着木柱滑坐到地上,只有一只手还顽强地抓着柱子,维持着最后的清醒。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只有耳朵还能模糊地听到外界那逐渐减弱却依旧刺耳的战歌。
战场上,就在那魔性音乐即将达到尾声、音量开始衰减的刹那——
一种不同于声音和光线的怪异波动,如同水纹般扫过那片混乱的区域。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绚丽夺目的光华,但效果却比任何攻击都更具颠覆性。
光芒微闪,规则扰动。
下一刻,正门前沿的景象,让所有目睹之人,无论是守军还是远处尚未被波及的北蛮士兵,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和难以置信的呆滞。
只见那片区域内的北蛮士兵,他们身上的装备,在刹那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毫无逻辑的变换!
那名原本顶着铁盔、扭动最剧烈的重甲步兵百夫长,头上的铁盔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色彩鲜艳、绣着俗气鸳鸯的丝绸肚兜,晃晃悠悠地挂在他满是汗毛和肌肉的胸膛前。他旁边一名手持弯刀的悍勇士兵,发现自己厚重的皮甲消失了,身上套了一件薄如蝉翼、半透明的纱衣,风一吹,衣袂飘飘,与他狰狞的面孔和健硕的体格形成了令人喷饭的对比。
更令人瞠目的是,一名身材魁梧、正准备攀爬云梯的士兵,脚下的牛皮战靴变成了一双小巧玲珑、缀着珍珠的女子绣花鞋,他试图迈步,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另一名骑兵失去了他的马鞍和缰绳,胯下战马的背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铺着软垫、带着扶手的太师椅,而他本人厚重的护心镜,则变成了一个油光发亮的厨房围裙,上面还沾着疑似菜叶的污渍。
一时间,那片区域仿佛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化装舞会现场。彪悍的北蛮勇士,有的头顶女子帷帽,身披书生儒袍;有的铁甲变成了孩童的碎花襁褓,勉强遮住关键部位;有的战裙变成了厨房的抹布,围在腰间;甚至有人手中的武器,从狼牙棒变成了一根挂着几条咸鱼的晾衣杆……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就连那终于彻底停止的“战歌”,留下的余音也仿佛被这极致的荒诞所吞噬。
所有的厮杀,所有的怒吼,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都凝固了。攻守双方的士兵,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下方那超乎想象的一幕。守军们忘记了投石,忘记了放箭,张大的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赵虎拄着卷刃的弯刀,粗重的喘息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极度的困惑和一种想要狂笑却又笑不出来的扭曲。冯坤扶着墙垛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感觉自己一生的军旅见闻,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北蛮士兵们,则陷入了更深的噩梦。
他们茫然地看着自己身上突兀出现的、完全不合时宜的衣物,看着同伴那滑稽可笑的装扮,大脑一片空白。强烈的违和感与认知冲突,让他们一时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羞耻、愤怒、茫然、还有一丝对未知妖法的极致恐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们的心灵。
“我……我的铠甲呢?”
“这……这是什么东西?!”
“妖术!这是妖术啊!”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猛烈的骚动和崩溃。许多士兵下意识地想要撕扯掉身上怪异的衣物,却发现它们如同长在身上一般牢固(规则之力尚未消散)。有人试图捡起地上原本属于自己的武器,却抓了个空。阵型?命令?进攻?所有这些在绝对的荒诞面前,都失去了意义。士气如同雪崩般瓦解,幸存的本能让他们开始向后溃退,只想远离这片被诅咒的土地,远离那个让他们变成小丑的源头。
整个正门及东侧前沿的北蛮攻势,不是被击退,而是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自我崩溃了。
然而,在这片混乱与荒诞的背景下,望楼下的李文渊,气息已经微弱到了极点。连续强行发动高阶系统能力,尤其是最后在精神濒临枯竭时激活【强制交换服装】,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他靠在木柱上,眼帘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视野边缘的黑暗正在不断向内侵蚀,耳中只剩下自己微弱的心跳和远处传来的、充满了惊恐与崩溃的北蛮士兵的哭喊。
他做到了。他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方式,再次为落鹰涧争得了一丝喘息之机,甚至可能动摇了敌军最根本的士气。
但他也付出了代价。
他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远处那面依旧挺立的苍狼旗。
旗帜下,赤术的身影仿佛化成了一尊黑色的石雕。他没有动,也没有咆哮,但那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即使隔得如此之远,即使李文渊的意识已经模糊,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是一种被蝼蚁一再戏弄、被彻底激怒的凶兽即将扑食前的死寂。
赤术的目光,穿透了战场上所有的混乱与荒诞,如同两把冰冷的利刃,死死地钉在望楼下那个瘫软的身影上。
他知道,这一切的源头,都在那里。
短暂的混乱与荒诞过后,将是这头苍狼歇斯底里的、毁灭性的最终反扑。而李文渊,已经连站立的力量都没有了。
落鹰涧的命运,似乎并未真正改变,只是被推迟,并且,即将以更加残酷的方式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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