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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女帝驭心:皇夫谋天下 > 第131章 玄帝召回,新动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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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玄帝召回,新动预兆

百里爵站在兵部军务堂的门口,指尖还轻轻搭在门框上,仿佛那一寸木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传令兵带来的消息像一块烧红的铁,狠狠烙进他的胸膛,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第三次试爆失败了——不是偏差,不是意外,而是彻彻底底的崩塌。火器炸膛,那声巨响仿佛在他耳边回荡,震得耳膜生疼,也震得心口发麻。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尊被风霜蚀刻过的石像。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体内翻涌的情绪如江河决堤,怒意、自责、焦灼、不甘……种种情绪交织着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静。他知道,此刻若乱了阵脚,死的人会更多。他是护国大将军,是千万将士仰望的旗帜,哪怕心已碎成齑粉,也不能让人看见一丝裂痕。

三息之后,他缓缓松开手,掌心留下几道深红的月牙印。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进心底最深处,声音沉稳如古井无波:“伤亡名单记下,抚恤三日内发到位。明日行程不变,我仍去沧州。”

小吏低头应是,笔尖在纸上急促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兆。那声音刺耳,却又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雾。百里爵转身离去,风卷起披风的一角,猎猎作响。他步伐沉稳,背影挺直,可每一步踏在地上,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沧州之行本为督造新式火器,如今却成了收拾残局的苦差。他知道,朝中已有不少人暗中议论,说他刚愎自用,执意推进火器革新,实为祸国之举。可他更清楚,北境铁骑年年南侵,边关将士以血肉之躯挡刀锋,若不求变,死的人只会更多。

他刚走出两步,宫中内侍便迎面奔来,脚步凌乱,额上沁着冷汗,喘着气道:“陛下口谕——护国大将军即刻入乾元殿候见。”

百里爵微微一顿,眉心轻蹙,却没有多问。他只点了点头,神色未变,仿佛这突如其来的召见不过是寻常事务。可心底却悄然掀起波澜。女帝素来沉稳,若仅为试爆失利,断不会如此急召。况且,她向来信他,哪怕满朝非议,也从未动摇。如今这般紧急,恐怕另有隐情。

他停下脚步,抬手仔细整理衣冠。银线锦披重新系好,每一寸褶皱都被抚平,如同他此刻的心境——纵使波涛汹涌,表面也要波澜不惊。他抬头望了一眼宫门方向,天色阴沉,云层低垂,似有雷雨将至。他知道,这一趟入宫,不会轻松。或许等待他的,不只是问责,更是朝局的风云再起。

他迈步前行,步伐依旧稳健,可脚步却比往日沉重几分。路上人影匆匆,工部的官员抱着文书疾行而过,羽林卫列队换岗,甲胄铿锵,气氛比平日紧绷许多。有人偷偷瞥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仿佛怕被牵连进什么风波。他知道,火器接连失利,朝中早已人心浮动。有人盼他倒台,有人忧国运将倾,而更多的人,只是在等一个结果——等他倒下,或等他破局。

可他不能倒。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些死去的工匠,为了边关仍在浴血奋战的将士,为了这个风雨飘摇却仍在他肩上扛着的江山。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然。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他都必须走下去。

乾元殿前,凌霄已静立阶下许久。寒风掠过檐角铜铃,发出几声清冷的响动,他却不为所动,目光沉沉落在远处那道逐渐走近的身影上。待百里爵行至近前,他才缓缓抬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低语,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刚报上来的事,你最好有个准备。”

那声音像一根细针,悄然刺入耳膜,百里爵脚步微顿,眉心不着痕迹地一蹙。他没有回应,也未多问,只是垂了垂眼睫,仿佛将所有情绪都压进了那一瞬的沉默里。随即,他抬步向前,踏上层层白玉阶,靴底与石面相触,发出沉稳而坚定的回响,一如他多年来从未动摇过的步伐。

殿内香烟袅袅,龙涎香在晨光中缭绕成雾,映得凤座上的女子宛如画中人。玉沁妜端坐其上,指尖捏着一封尚未拆封的密函,指节微微泛白,显是用了几分力道。她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终于抬起眼来,目光如水般流泻而下,落在百里爵身上。那双眼睛清澈而幽深,像是能穿透皮相,直抵人心最隐秘的角落。

百里爵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衣袍拂地,无声无息。起身时,他察觉到她的视线并未移开,反而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细细打量,仿佛在确认什么——是他的神色?他的气息?还是他心中是否已有预料?

那一刻,殿内寂静得能听见香灰坠落的轻响。他知道,这份沉默背后藏着风暴。

“你刚从军务堂来?”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珠落玉盘。

百里爵颔首,“是。”顿了顿,嗓音低沉而平稳,“试爆失败的消息,刚刚送到。”

他说得平静,可胸腔深处却像被什么狠狠攥了一下。那场试验,是他亲自督阵,耗费数月心血,动用最精锐的工匠与灵材,甚至不惜调动边关暗卫探查敌情动向。结果,一朝尽毁。火光冲天的那一瞬,他站在高台之上,看着那团本该撕裂夜空的赤芒骤然萎靡,最终化作一团黑烟,心头便已明白——有人动了手脚。

而此刻站在这金碧辉煌的殿宇之中,面对这位执掌天下权柄的女子,他不能露出半分动摇。他必须稳如磐石,哪怕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玉沁妜依旧凝视着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密函边缘,似在权衡措辞。她没有立刻追问细节,也没有流露惊怒,只是那双原本温润的眼眸,渐渐染上了一层冷意,如同春江初融转瞬结冰。

空气仿佛凝滞了。窗外风起,吹动帘幕一角,光影摇曳间,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错于地砖之上,像一场无声的对峙,又像一次久别重逢后的试探与较量。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密函,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了两下,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仿佛那封信里的字句仍在心头翻涌未平。殿内寂静如渊,唯有风掠过窗棂的轻响,衬得这份沉默愈发深沉。

我知道。她没有说出口,但眼神早已将这句话沉淀进心底。可此刻召你前来,并非只为这封密报——她抬眸,目光如刃般落在凌霄身上,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你说。”

凌霄上前一步,步伐稳健,衣袖拂过地面,带起一阵极轻的窸窣。他垂着眼,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冬夜落下的雪粒,砸在人心上冷而分明:“三日前,玄国边境七处暗桩接连熄火,信号中断,再无回应。五名潜伏多年的细作,皆持‘金鳞令’悄然离境,全部被召回。”他顿了顿,喉结微动,“据最后传回的线报,诏令出自玄帝亲授,命其‘归京述职’。”

百里爵坐在侧位,原本漫不经心地捻着茶盖的手忽然一顿,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那一瞬,他的眼底掠过一丝锐光,像是寒潭深处惊起的一道涟漪。他在想什么?无人知晓。但他知道,这种规模的调动,绝非寻常人事更迭所能解释。

玉沁妜却没看他,只是紧紧盯着凌霄,又仿佛透过他看向千里之外那片阴云密布的边疆。她的指尖微微收紧,压在案角的掌心泛出一点苍白。良久,她终于启唇,声音低缓却带着试探:“你怎么看?”

凌霄沉默了片刻。那两秒的停顿,仿佛时间也被拉长。他的目光落在虚空某处,像是在回忆过往的蛛丝马迹,又像是在推演一场尚未开启的棋局。然后,他缓缓开口,语调沉稳得近乎冷峻:“细作不战而退,反常。若是我父皇下令,绝不会无的放矢。”他说这话时,嗓音里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警惕,也是痛楚,甚至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悲哀。

“召回老卒……”他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可能是为了启用新人,也可能是……藏锋。”

“藏锋?”玉沁妜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扬起,像是被这个词刺了一下。她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仿佛要穿透眼前的迷雾,直抵真相的核心。

凌霄迎上她的视线,眸色幽深如古井。“旧网收拢,新局将启。”他说,声音低哑却不容置疑,“他们不是撤,是在换阵。”

那一刻,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百里爵终于抬起头,目光在两人之间缓缓流转,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似笑非笑,似叹非叹。而玉沁妜则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燃起一簇凛冽的火焰。

她明白,这不是结束,而是一场风暴来临前最安静的征兆。那些消失在边境的暗桩,那些被迫归京的细作,都不是溃败的痕迹,而是巨兽蛰伏前悄然收拢的利爪。

她握紧了袖中的手,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再有片刻安宁。

殿内一时寂静,窗外天色阴沉得厉害,厚重的云层低垂,压在宫檐之上,像是随时会倾泻而下的墨海。风掠过庭院,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打着旋儿,又悄然落地。玉沁妜缓缓起身,裙裾轻曳,步履无声地走向窗边。她站在那里,背影挺直如松,肩线削瘦却坚韧,像一柄藏于鞘中的利剑,静而不发,却自有锋芒。

她的目光穿过蒙灰的玻璃,望向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眼中映着天光,也藏着心事。良久,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如霜:“你曾是玄国太子。”

话音落下,殿中空气似乎为之一凝。百里爵立于原地,神色未变,只是眸光微敛,落在她后脑那一枚白玉雕成的凤钗上——温润生辉,宛如月下初雪。他知道,她从不无端提起过往。

“如今听闻故国异动,会不会心乱?”她问,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探入人心。

百里爵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如同山涧流水:“臣心所属,唯大胤山河。”他顿了顿,目光抬高,直视前方,“若陛下不信,可派人随行监察。但若因疑而误判,错失先机,边关将士流血,百姓遭难,才是更大的辜负。”

他说得坦然,没有半分避讳,也没有一丝激愤。可正是这份平静,反而更显沉重。他知道她在试探,在衡量,在权衡一个曾经的敌国储君是否值得托付江山社稷。他也知道,自己无法用血缘来证明忠诚,只能以命相证。

玉沁妜终于转过身来,衣袖轻扬,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风。她的双眸如寒潭深水,直直望进他的眼底,似要穿透皮囊,窥见灵魂。两人对视良久,谁都没有移开视线。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滞,唯有心跳在寂静中回响。

她终于点头,声音低而坚定:“传令天机楼,七日内详查这些细作去向。另召工部尚书,火器改良不得再拖。”她语速渐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不能等他们亮剑,才想起磨刀。”

百里爵躬身应道:“是。”

她又问,语气稍缓:“你明日仍要去沧州?”

“是。”他答得毫不犹豫,“防线尚未定,我不能停。”

她看着他,眉梢微蹙,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句:“那就去。”但她随即加重语气,“但每日辰时传讯回宫,一字不缺,一刻不误。”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带着某种隐秘的执拗,“若有半日失联,朕立刻派羽林精兵接应,生死不论。”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百里爵心头猛地一震。表面上看,这是帝王的严令,是对臣子的约束;可细细咀嚼,却藏着另一层意味——那是担忧,是牵挂,是不愿承认却又无法掩饰的在意。他垂下眼帘,睫羽微微颤动,掩住眸中翻涌的情绪。他知道,她不是不信他,而是太在乎这场博弈的结果,太怕失去任何一子。

“臣,遵命。”他低声回应,嗓音微哑。

她没再说什么,只轻轻挥手,示意凌霄退下。凌霄脚步极轻,退出殿外时连呼吸都放得极缓。殿门合拢,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仿佛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此刻,殿内只剩他们二人,气氛骤然变得微妙起来,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暗流涌动,却不肯破表而出。

玉沁妜缓步走回案前,指尖拂过那份密函,翻开一页,又轻轻放下。纸页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语什么秘密。她忽然抬头,望着他,问道:“你觉得,玄国下一步会做什么?”

百里爵略一沉吟,眉宇间浮现出思索之色。他深知敌国手段,更明白局势如棋,一步错,满盘皆输。“若只为扰乱我军心,不会如此隐秘。”他缓缓道,“召回细作,说明他们在重新布局。沧州火器屡次失败,他们可能已探知我方进展缓慢。这时候撤人,很可能是为了配合更大动作。”

“比如?”她追问,眼神锐利如刀。

“比如,策应内部渗透。”他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或者,等待一个时机——等我们自乱阵脚。”

她眼神一冷,指尖不自觉掐进掌心:“你是说,有人会趁机生事?”

“人心浮动时,最容易动手。”他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让,“二皇子虽被囚,旧部未清。慕容铮虽死,余党尚存。若您因火器受挫而焦躁,有人便会借机搅局。”

她说不出话来。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那些曾跪伏于她脚下的人,那些曾宣誓效忠的臣子,竟也有暗中觊觎者。她冷笑一声,唇角勾起一抹讥讽:“他们敢。”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他语气依旧平静,却透着洞悉世情的冷峻,“是有没有机会。只要我们露出破绽,他们就会扑上来,像饿狼见血。”

她盯着他,许久未曾言语。殿内烛光摇曳,映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幽暗。她忽然觉得,这个人比任何人都清醒,也比任何人都孤独。他曾贵为玄国太子,如今效忠新主,却被世人议论、猜忌、防备。可他从未抱怨,也从未退缩。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了几分:“所以,你建议怎么做?”

“双线并行。”他条理分明,毫无迟疑,“一面加快火器研制,不能再有延误;一面加强天机楼对内监控,尤其留意六部与边关往来文书。另外,沧州工坊守卫需再增一倍,工匠出入必须登记,以防奸细混入。”

她缓缓点头:“准。你负责督办。”

“臣领命。”他拱手,姿态恭敬,却自有风骨。

她沉默片刻,忽然又问,语气柔和了些:“你母族那边……还有线索吗?”

话音刚落,他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随即恢复如常。可那刹那的停顿,早已落入她眼中。他知道她在查,也知道她一直在等一个答案。可是——那个答案太过沉重,牵扯太多往事,甚至关乎一场被掩埋的真相。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没有新的消息。”他答,声音平稳,却掩不住眼底那一抹深藏的黯然。

她看着他,没有追问,也没有逼迫。可她看得出来,他在隐瞒什么。那双眼睛里的沉重,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痛。她很想问,很想替他分担,可她是帝王,有些话,说了便是越界;有些情,动了便是乱局。

她终究只是淡淡道:“记住你的承诺。每日申时报备,不得遗漏。”

“是。”他应下,声音低沉,却坚定如铁。

她坐回凤座,指尖轻轻划过案上摊开的地图。沧州、北境、雁门关一线,都被朱笔圈出,红线纵横交错,如同命运的脉络。她望着那些标记,心中思绪万千。这场风雨,早已酝酿多时,如今不过是即将落下罢了。

她忽然轻声道:“这场雨,怕是快来了。”

殿外风起,吹动檐角铜铃,叮咚作响,像是在应和她的预感。百里爵立于阶前,身影挺拔如松,面对漫天乌云,面对未知风暴,他没有退缩,也没有畏惧。

他低头,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誓言刻入骨髓:“臣,愿为前驱。”

她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稀薄的阳光从窗棂的缝隙间斜斜地切进来,像一把冷刃,轻轻落在他的肩头,勾勒出银线织就的锦披上那对展翅欲飞的云鹤纹。那纹样极尽精细,羽翼层叠,仿佛下一瞬便要破布而出,腾空而去。可那精致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像是被风雪浸透的金属,在寂静中泛着冷光。

他站得笔直,脊背如松,身形挺拔得近乎锋利,像一柄缓缓出鞘的剑,寒光未露,杀气已凝。他的目光沉静,眉宇间却压着千钧重担,仿佛整个大胤的烽火都藏在他眼底深处,无声燃烧。

殿外忽而传来钟声,一声,又是一声,缓慢而沉重,敲在人心上,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宫道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青石板上,带着压抑的节奏。是工部尚书到了。

玉沁妜抬手,指尖微动,示意百里爵留下。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工部的人来了,你也听听。”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冰珠落玉盘,“火器的事,不能再拖了。北境的雪已经封山,玄国不会等我们准备周全才动手。”

百里爵低首应道:“是,陛下。”

殿门再度开启,工部尚书捧着一卷文书缓步走入,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他双膝一软,跪伏于地,声音微颤:“回……回陛下,药引配方已调整三次,燃速仍不稳定。前夜试爆,火膛炸裂,伤了两名匠师……工匠们……都累了。”

玉沁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却像落在一块无生命的石头上。她眸色幽深,语气冷得几乎结霜:“累?边关将士在风雪中守城,冻得手指发黑,他们累吗?百姓在战火中拖儿带女逃命,饿死路边无人收尸,他们累吗?你们若再拿不出可用之器,朕就换人来做!大胤不需要只会喊累的臣子!”

尚书浑身一颤,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发抖:“臣知罪……臣一定加紧……绝不负圣恩……”

“不必知罪。”她冷冷打断,“朕不要你的忏悔,只要结果。给你五日。五日后若还失败,主官革职,全司问责,一个不留。”

“是……是!臣定竭尽全力!”

尚书退下时脚步踉跄,几乎扶着门框才稳住身形。殿内重归寂静,唯有窗外风掠过檐角,发出细微的呜咽。烛火微微晃动,映在玉沁妜的侧脸上,光影明灭,如同她此刻的心绪。

百里爵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望着她。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缓却坚定:“陛下,给他们一点时间吧。这些人……不是敷衍,也不是推诿。他们是真正在想办法,哪怕拼上性命,也想为大胤守住这一线生机。”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刀般刺向他:“你是在替他们求情?”

“不是求情。”他迎着她的视线,毫不退让,“是提醒。逼得太紧,人心易乱。火器本就是险中求成之事,稍有差池便是血溅当场。如今朝中已有流言,说军务堂无能,说陛下急功近利。若再施重压,恐生变故。我们现在最怕的,不是失败,是自乱阵脚。”

她盯着他,眼神复杂难辨。有怒意,有审视,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她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厉害,仿佛有千斤重石压在那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是皇帝,是万人之上的一国之主,可在这四壁高耸的宫殿里,她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她比谁都清楚。可她不能示弱,不能犹豫,更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北境的铁蹄就会踏破边关,百姓的哭声就会响彻千里。她必须往前走,哪怕踩着尸骨,也要走出一条生路。

片刻后,她终于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说得对。”

她缓缓起身,裙裾拂过地面,像一片飘落的霜叶。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中那一抹疲惫与隐忍。她压低声音,语气温柔得不像平日的她:“我知道你压力大。火器若败,你在军务堂第一个扛责;玄国异动,你是唯一真正了解他们手段的人。可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扛。还有我在。”

他怔住了。

那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什么崩塌的声音。不是城墙,不是火炮,而是他心中那堵高墙,那堵用忠诚、责任与克制筑起的墙,在她这句话下,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喉头微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出口。

她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转身走向内殿,身影渐渐隐入层层帘幕之后。阳光依旧照在她走过的地方,却已不再温暖。

他低头,声音低沉而恭敬:“臣明白。”

她脚步一顿,背对着他,声音从帘后传来,淡淡的,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关切:“还有,换药。”

他一愣,下意识摸了摸左臂的伤口,早已结痂,却始终未愈。他以为没人发现。

“伤口还没好。”她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终是低下头,声音沙哑:“谢陛下关心。”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帘幕轻晃,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幽深的殿内,只留下一室寂静,和一道被阳光拉得极长的影子。

百里爵站在原地,久久未动。风从窗外吹来,拂动他的衣角,也拂过他心头那一片从未对人言说的荒原。他知道,她不是不懂痛,而是把所有的痛都吞进了肚子里,化作了支撑这个国家的力气。

而他,愿意用一生去守护这份沉默的坚韧。

百里爵站在原地,纹丝未动。殿外的风不知何时悄然卷起,掠过飞檐翘角,撞响了悬挂其上的铜铃。那一声清脆的叮当,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敲在人心深处。风拂过他的衣角,也撩动了他额前几缕微乱的发丝,可他依旧如石像般伫立着,目光沉沉落在前方空荡的台阶上。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抚上左肩。那里缠着层层纱布,药香早已被风吹散,只余下皮肉深处传来的隐隐钝痛,像一根细针,时不时刺入骨髓。他没有用力去按,也没有皱眉,只是指尖微微一顿,随即垂下手,掌心慢慢收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痛楚他并不陌生,可比这更难忍的,是心中那一片荒芜般的沉默。

就在这时,凌霄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殿外的廊下,斜倚着一根朱红廊柱,身影被斜阳拉得修长。他手里拎着一只旧酒葫芦,铜扣有些磨损,像是经年随身之物。见百里爵终于有了动静,他晃了晃手中的葫芦,声音懒散却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认真:“义姐让你去,你就去。她现在信你,别糟蹋这份信。”

百里爵侧过头,目光淡淡扫过去。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卷起些许尘灰,也吹不散他们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隔阂。他声音低沉,像压在喉间的石头:“你什么时候开始管这些了?”

“我不管。”凌霄咧嘴一笑,眼角浮起一丝漫不经心的弧度,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他仰头灌了一口酒,喉结滚动,才慢悠悠道:“但我怕哪天你死了,她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这句话像一块冰,猝不及防砸进百里爵的心湖。他没笑,也没反驳,只是静静站着,眸光微敛,仿佛在凝视某个遥远的过去。他知道凌霄口中的“她”是谁——那个在他遍体鳞伤时执意为他披上外袍的人。她的信任来得极慢,却极重,重到他不敢轻易触碰,更不敢辜负。

“我不会死。”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钉,嵌入地面。

凌霄看着他,嘴角的笑彻底淡去。他将酒葫芦挂在腰间,双手抱臂,语气也沉了下来:“最好别。她刚学会信人,像孩子第一次伸手去抓光。你要是走了,那点光熄了,她又得回到从前——一个人守着空殿,听着风铃,数着日子,把心锁进铁匣子里。”

百里爵的呼吸微微一滞。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暗潮。他想起她昨夜站在灯下的模样,素衣单薄,眉目清冷,却在他进门那一刻轻轻抬眸,说了一句“你回来了”。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他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无法想象,若有一天自己真的倒下,她会如何面对那样的寂静。

没有回答,也没有告别。百里爵只是缓缓转过身,脚步沉稳地朝宫门走去。青石阶一级一级延伸向远方,他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仿佛一条通往未知的路。风还在吹,铜铃仍在响,可他的背影却像一座山,沉默、坚定,承载着太多无法言说的重量。

他知道,他不能倒下。

不只是为了自己。

天边的乌云愈发沉重,仿佛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绸缎,缓缓压向宫城的琉璃瓦顶。风在宫道间穿梭,卷起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扑向石阶缝隙,又不甘地翻腾而起。百里爵一步一步走着,脚步沉稳得近乎执拗,像是每一步都踏在刀刃之上,痛楚从脚底直窜入心口,可他没有停,也不愿停。

他知道,这一去,或许再难回头。

乾元殿内,玉沁妜静静地立在窗前,目光追随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她的指尖紧紧扣在雕花窗框上,指节泛白,仿佛要将那冰冷的木纹嵌进血肉里。她不敢眨眼,生怕一瞬的恍惚,就会错过他转身回望的可能。可他没有回头,直到身影即将隐没于宫道尽头,才终于停下。

那一刻,她的心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内侍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声音轻得几乎融进风里:“陛下,是否要传膳?”

她缓缓摇头,嗓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等他明日出发前,再送一次伤药去华阳宫。”

“是。”内侍应声退下,脚步悄无声息。

她仍伫立原地,目光未曾移开。窗外的风吹起了她的袖角,素白的衣袂微微飘动,像一只羽翼初丰的鸟,想要振翅高飞,却又眷恋枝头,惧怕孤身闯入苍茫天际。她何尝不是如此?身为帝王,坐拥天下,却连一句挽留都说不出口。权力如冠冕,重若千钧,也冷若寒铁,禁锢了她所有柔软的情感。

她想问他疼不疼,想告诉他不必非去不可,想伸手拉住他,哪怕只是片刻。可她是君,他是臣;她是帝,他是将。身份如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深不见底。她能给他的,唯有沉默的注视,和那一盒盒亲手配制的伤药——那是她唯一能触碰到他的方式。

百里爵站在宫门前,终于停下脚步。他仰头望着乾元殿的方向,那重重殿宇在暮色中巍然矗立,檐角如钩,挑破阴沉的天幕。他看不见她,可他知道,她一定在看着他。这份感知,像一根细线,缠绕在心头,既温柔又疼痛。

他抬起右手,轻轻按了按左肩的旧伤。那里早已结痂,可每逢阴雨,便隐隐作痛,如同记忆深处那些无法愈合的裂痕——战阵上的刀光、同袍的哀嚎、亲人离世时的最后一眼……还有她站在殿前,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闭了闭眼,喉结微动,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风更大了,呼啸着掠过宫墙,吹乱了他的发丝,也吹散了身后那一地斑驳的光影。他挺直脊背,迈步向前,身影渐渐融入昏暗的宫道,像一柄归鞘的剑,沉默而决绝。

远处雷声低滚,似在酝酿一场大雨。而人心深处的风暴,早已无声掀起,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