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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大明余晖中的守夜人 > 第260章 多好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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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勇见石午阳双眼含泪,知道他心意已决。

“行!司令,我待会去准备一些路上的吃食……不过,我听衡州那边来的人说,李定国可能没在衡州,应该是退守永州府了!”

“衡州弃守啦?……也罢,永州就永州!”

石午阳随后推开了柴房的小门走了出去。

……

南下的官道上,冬日太阳软绵绵地挂在山头。

官道边的茶棚里冒着热气,曹旺捧着粗陶碗暖手,

邻桌老汉正在比划,唾沫横飞:“李王爷那把大刀!咔嚓——那鞑子亲王的脑袋就滚进阴沟里啦!”

“乖乖!那可是亲王哩……头一个被砍的是谁来着?“

另一个老汉跟捧哏似的搭着腔。

柳元晦噗嗤笑出声,低声对石午阳道:“传得比文督师念圣旨还玄乎。”

石午阳摩挲着温热的碗沿:“不玄乎!能砍亲王就是真本事!”

……

过衡州时太阳正落山,城门洞黑黢黢张着嘴。

风卷着破旗在城楼上啪啪响,像谁家的破尿布。

曹旺跳下车撒尿,滋在城墙根的“安民告示”上——

纸张被雨淋得字迹模糊,浆糊痕却还新鲜。

上面留有大西军的标语:不杀人,不放火,不奸淫,不牵耕牛,不抢财物。

“清狗前脚跑,李王爷后脚追,”

他系着裤带嘟囔,

“连擦屁股纸都没留一张。”

石午阳他们不做停留,三人绕过衡州城,再赶上一程,

……

永州城外的潇水在夜色里泛着银光。

城头灯笼高挂,“李”字认旗被风吹得鼓鼓囊囊。

石午阳搓了搓冻红的耳朵:“李将军果真到了永州。”

可天色已晚,城门紧闭,吊桥高悬。

曹旺把骡车停在河边,正打算拾柴生火,忽听马蹄声碎——

几骑快马冲出城门,灯笼照得雪地发红。

领头的是个黑脸校尉,远远就喊:“哪位是护国军的石将军?”

石午阳正蹲在河边捧水洗脸,闻言一抹脸站起来:“我就是!”

冰水顺着他下巴淌进衣领,激得他一哆嗦。

校尉翻身下马,抱拳行礼,甲叶子哗啦啦响:“西宁王有请!将军快随我进城歇脚!”

骡车跟着马队进了城。

石午阳忍不住掀帘:“李王爷如何知晓……”

“嗨!”

校尉在马上侧过身子,灯笼映亮他皴裂的脸颊,

“您进长沙城那日,福安客栈后院卸漆桶——桶底‘石’字烙铁印子,咱斥候也住店着,可瞧得真真儿的!”

曹旺拍腿大笑:“赵竹生非说烙个字号防偷,倒给人家报信了!”

柳元晦捻须摇头:“早听说西宁王耳目如蛛网,今日方知传闻不虚。”

……

县衙后堂炭盆烧得正旺,李定国竟蹲在地上拨弄火堆,貂裘下摆沾着灰。

见石午阳进来,顺手用火钳夹起个焦黑红薯:“石兄弟来得巧!替本王尝尝煨熟没?”

石午阳接过烫手的红薯,吹着气笑:“王爷这接风宴特别。”

话音未落,里间突然爆出婴儿啼哭。

“见笑了,”

李定国烦躁地揉太阳穴,

“小崽子闹了三宿……快坐!”

他踢过一个草墩,自己一屁股坐在地图堆里。

火光跳动间,石午阳瞥见墙角木架——

那柄传说中的九环大刀随意靠着墙,刀柄缠的麻绳已磨出毛边,刃口却雪亮如新割的月光。

“石兄弟冒着腊月寒风来,总不是为吃口焦红薯吧?”

石午阳吹着烫手的红薯:“想借王爷这把火烧烧清狗的屁股。”

李定国枯黑的脸上突然浮出点笑影:“让我猜猜……你想劝我和孙可望合兵取湖南,再联系你们夔东弟兄打湖北?”

见石午阳眼睛发亮,他火钳“当啷”丢进炭盆,

“巧了,这原是我榻上想了半年的棋……”

话音未落,亲兵掀帘急入,附耳低语。

炭火噼啪声里,石午阳只捕捉到“武冈……军议……”几个零碎词。

李定国听着听着,肩背渐渐佝偻下去,像被抽了骨头的鱼。

亲兵退下后,堂内死寂。

李定国盯着炭灰里半焦的红薯皮,突然哑声问道:“石兄弟可知,我为何弃了衡州?”

他突然抓起根炭枝,在地上刷刷画圈,

“我大哥无故将冯双礼撤到宝庆,说是驻防,实则——”

炭枝狠狠戳进宝庆位置,

“卡死了我的粮道!”

窗外北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窗纸上。

李定国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展开,露出半块霉黑的麦饼:“衡州退兵时,伤兵每日只得这一口。”

他掰下点霉斑塞进嘴里嚼着,苦味混着炭灰气在堂内弥漫,

“今早军报,大哥扣了我近万石军粮,说是……怕我冒进。”

石午阳手里的红薯“啪嗒”掉进炭盆,溅起一蓬火星。

李定国见状,把手里的半截烤红薯掰成两半,递一块给石午阳,苦笑着说:

“石兄弟,你先尝尝这红薯……外头焦、里头生,跟我现在的处境一模一样。”

火光照亮李定国眼底血丝,纵横如湘江支流。

他突然起身推开门。

寒风裹着雪沫灌进来,吹得墙上地图哗啦乱响。

他望着西边墨汁般的夜空,貂裘被风掀起,露出腰间另一把佩刀——刀鞘磨得露了白铜底子。

李定国也是陕北米脂县人,十岁跟随张献忠,十七岁便统兵两万余人,是个真正的狠人。

“多好的棋啊……”

他像在自言自语,

“本该合兵北取武昌,东下九江,川鄂湘赣连成一片……”

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只剩风雪在檐角呜咽。

李定国转身坐回火塘边,把最后一根柴梗折断,扔进火盆,火星子蹦到他靴面上,烫出个小黑点,他却像没知觉。

“不怕你笑话,刚才来的又是我大哥的军令,是催我去武冈参加军议……”

他苦笑,指节敲着桌面,

“呵……三天连来七封催命符,武冈那桌鸿门宴,怕是连毒都备好了。”

石午阳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他原以为这位名震天下的将军该是意气风发,哪料此刻眼眶通红,像熬了三夜没合眼的赌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