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与念瑶公主是旧识。她与你.........似乎颇为不同。这些年来,能在她口中偶尔听到的宫外之名,除了已故的瑾妃娘娘,便只有你了。”
“而且,”
萧逸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
“以你的性子,若不知此事便罢,一旦知晓........本指挥使觉得,你或许不会真的袖手旁观。
告诉你,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或许..........在某个关键时刻,你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
这番话,已然将萧逸的底牌和期望隐隐约约地摊开了一部分。
王玄闻言,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随即再次归于沉寂。
他垂下目光,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久久没有说话。
郡守府正堂内,一时间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过庭树的沙沙声。
王玄心中念头飞转。
魏念,或者说是魏念瑶。
他与她,算上那短暂的相处和寥寥数语,实在谈不上熟悉,更谈不上有何深厚情谊。
若要为了她,去强行干预一桩由魏皇钦定、牵扯顶级世家公孙氏的联姻,所要面对的压力将是空前的。
这无异于将自己直接置于皇权与顶级门阀的对立面。
在他羽翼未丰、根基未稳之时,这绝非明智之举,甚至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一点点细微波澜,目光恢复清明与冷静。
他抬眼看向萧逸,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多谢萧大人将此事告知于我。此事........在下知晓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审慎的疏离。
“然则,眼下千山郡百废待兴,危机四伏,在下自顾尚且不暇。
此事牵涉陛下圣意与公孙世家,干系重大,以我如今之位份能力,恐怕.........与萧大人一般,亦是爱莫能助。”
这个回答,并未出乎萧逸的意料。
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冷静和务实,绝非会被一时意气或些许旧情冲昏头脑的莽夫。
此事之艰难与凶险,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萧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理解。
他缓缓站起身,魁梧的身形在堂内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深深看了王玄一眼,那目光中包含着复杂的期许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托付:
“千山郡之事,便全权交予你了。魏都那边事务繁杂,陛下身边亦需有人坐镇,我不能离京太久。”
他向前迈了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点恳切的意味。
“王玄,我今日之言,并非强你所难。只是........希望若有朝一日,你羽翼丰满,能力足够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或许........
能看在那一点微末的情分上,对她施以些许援手,哪怕只是一点点。”
面对这份沉重的期许,王玄并未给出任何承诺。
他与魏念瑶的交情,远未到能让他赌上一切的地步。
若是此刻陷入困境的是林诺张争三人。
或是他安置在青山府的静姨和妞妞,他绝对会毫不犹豫,拔刀相向。
但魏念瑶.........终究不同。
王玄沉默片刻,只是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留有无限可能的回答:
“世事难料,来日方长。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或许届时,局势已然不同。”
没有得到想要的承诺,萧逸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失望。
但他也明白,这已是对方在当前形势下能给出的最真实的回应。
他点了点头,不再强求,郑重道:
“如此.......也好。王玄,此地险恶,万事小心。”
王玄颔首:
“萧大人放心,我会的。”
就在萧逸转身欲走之际,王玄忽然再次开口,说出了和此事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萧大人,返回魏都后,烦请代为禀奏陛下........”
萧逸脚步一顿,回过身,面露询问之色。
王玄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东瀛倭贼,狼子野心,屡犯海疆,劫掠边民,其罪当诛。如今这么长时间了,是时候........该动一动了。请陛下心中有数。”
萧逸闻言,脸色骤然一凝,眉头微蹙:
“你想对东瀛用兵?王玄,此事非同小可!东瀛虽乃弹丸之地,但海域相隔,其国内亦有强者,水师力量不容小觑,绝非易与之辈。
一旦开启战端,耗费钱粮无数,胜负难料,恐非善策。”
王玄脸上依旧是一片风轻云淡,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人放心,在下并非妄言。只是请陛下知晓此事,早做筹谋。具体何时动,如何动,我自有分寸。”
萧逸凝视着王玄那深不见底的眼眸。
片刻后,他重重一点头:
“好!此话,我必定带到。保重!”
言罢,萧逸不再停留,大步流星走出正堂。
早已在外等候的冯源与苏铭立刻跟上。
三人身影很快消失在郡守府的重重庭院之外。
王玄独自一人立于空旷的堂中,目光透过敞开的门扉,望向外面被高墙分割的天空。
天际流云变幻,光影明灭。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眸深处,闪烁着幽深难测的光芒。
.........
约莫一个时辰后,郡守府外传来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正堂的寂静。
张争的身影率先出现在门口。
面色沉静,步伐稳健,身后跟着十数名身着锦缎,个个面色惶恐、步履蹒跚的中年或老者。
“王哥,”
张争步入堂内,抱拳行礼,声音清晰。
“属下已将陈家、李家等家主带到。这位便是陈家现任族长,陈泰。”
随着他的话音,那十几名衣着华贵、平日里在千山郡城呼风唤雨的人物。
此刻却如同惊弓之鸟,颤颤巍巍地挪进这肃穆的大堂。
他们甚至不敢抬头直视端坐于主位之上的王玄,目光躲闪,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那被点名的陈泰,一个身材微胖,面容原本应带着富态威严的中年男子。
此刻脸色苍白如纸。
他几乎是踉跄着抢出几步,来到堂下,双腿一软,噗通一声便带头跪倒在地。
他身后那几名家主也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齐刷刷地跪倒一片。
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石板地面,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镇抚使大人!镇抚使大人明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