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的探子回来的很快,李丘他们的口号完整的传到了县令等人的耳朵里。
“看来贼众收到了威武将军和魏州知府被夷三族的消息。”一个乡老率先开口说道。
“这些贼众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一开始我还以为魏州知府和武威将军只是这些贼众的借口,如今看来,是真的被逼的没有了活路才不得已造反的。”另外一人说道。
“什么逼不得已!就是一群不懂感恩的乱臣贼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些贱民凭什么敢反抗朝廷!”又一个人说道。
当那人一开口,城上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那说完话还咬牙切齿的商人——他的商队都在外面。
楠风县被围的这段时间,他的损失最大,他也是最恨这些反贼的人之一。
县令眯着眼睛看向说话的人,眼神带着寒光。
“秦员外是觉得,魏家是君?”
“被夷三族是陛下的错?”
先不论县令声音中的杀气,就两个问题中间的信息,一旦坐实了,他家也是诛灭九族的下场。
姓秦的员外仇恨的眼神几乎只是瞬间转为惊恐。
四周的人都离得他远了一些。县令除了贪生怕死以外,还有另外一个特质——贪得无厌。
这次贼兵围城,没什么强大背景的商户都已经做好了被他吸血的准备。
如今这姓秦的主动跳出来,县令吃饱了,他们就可以少出一点血。
“大人……大人……,草民没有那个意思啊!大人!”
姓秦的员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仰头抱着县令的大腿就开始求饶!
见县令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秦员外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他摸不透县令的心思,跪着转身,又到了另外一个身着华丽锦袍的中年人脚下。
“王家主,您帮我给大人说说,您了解我,我这人口无遮拦惯了,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啊!王家主!”
秦员外松开县令裤腿的那一刻,身边人就都闭上了眼睛。
锦袍中年人也一直黑着脸,无动于衷,完全无视了他的求助。
秦员外求了一圈,没有一人替他说话。他低着头,涕泪横流的面色一冷,眼里的寒光越来越盛。他缓缓站起身,身体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一种被扼住似的、嗬嗬声。
就在所有人等着他捅更大的篓子的时候,旁边一个声音缓缓响起。
“好了!没有出息的东西,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滚回去做你的生意,就别再丢人现眼了。”
在场的所有人又把目光转向开口的县尉,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开口。
县令冰冷的眼神从秦员外转移到了县尉脸上,脸上的不满快要溢出来。
县尉只是和他对视一眼。相比于县令,他才是整个楠风县的地头蛇。
楠风县里所有兵权都在他的手上,城中的三教九流他都有参与。
县令的权力的确比他大很多,但他开口要保一个人,县令如果还想在楠风县安稳任职,他就得给他几分面子。
有人替自己说话,秦员外到喉咙里的狠话又咽了回去。
脸上的狠戾也如潮水般退却,转身又给县尉跪下。
但他只跪倒一半就被县蔚阻住了:“都是乡里乡亲的,没有到这份上。”县尉道。
周围闭眼的人又突然睁开,县蔚这一开口,对秦员外来说无疑雪中送炭,这种突然的施恩,县蔚这是要拉拢人心啊!
众人悄然将目光看向县令,见他的脸更黑了,眼如钢刀一样刮过县尉和秦员外两人。
冷哼一声,便不再看二人。
往前走出几步,透过城墙马面的空隙,看了一眼城外,确认李丘他们真的撤了。
便一甩袍袖,转身朝着城下官署而去。
相比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反贼——不,是将这些忠义之士的壮举润色一番:在自己的极力劝说下,这些替天行道的忠义之士,在陛下明察秋毫威加四海的圣名感召下,他们弃暗投明。
相比于收拾一个无关紧要的员外,自己的前途更为重要。
至于小小的县尉,只要手中的权力再大一些,收拾他也是早晚的事。
这次县令的效率极高,当天晚上,楠风县的八百里加急,像风一样吹进大靖京城。李丘砍断的不再是“替天行道”的大旗,而是所有文人还想要挣扎的心。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肖铭正在整军。因为站队及时,皇帝加封他为上柱国、征南行军总管。
领前、后、左三卫御林军,合计三十万兵马。
不日他就要亲赴和康国的战场,收复那些被康国军队占领的国土。
消息是肖启生亲自送到军中的。自梁荣耀夺了他的兵权,肖启盛一直闲置在家。
这次肖铭出征,他又混上了征南将军,官职比在平州杀良冒功的时候还大。
“大哥……!”
放肆!”肖铭猛地一拍案几,声如寒铁,“军营重地,谁是你大哥!”
肖启生刚一开口,肖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拿起桌案上的马鞭,狠狠抽在肖启生的身上。鞭尾弹到肖启生的脸上,在他英俊的脸上带起一条手指粗细的红痕。
肖铭也看到了,但他并没有因为这一鞭子就消了心中怒火。
肖琦是被肖启生带到平州去的,他死了,肖启生的儿子却活的好好的。
肖铭早就想出这口恶气了,只是碍于肖启生是自己的亲弟弟,更碍于肖家的面子,他才一直隐忍。
长兄如父,肖铭又是家主,还是他的顶头上司,无论哪一种身份都把肖启生压的死死的。
他身上穿了甲胄,鞭子抽在身上没什么感觉,只有甩在脸上的鞭痕火辣辣的痛。
见肖铭发火,肖启生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他心里也清楚,肖琦的死大哥一直都装在心里。
在心里积压的越久,发出来就会越暴躁。
肖铭眼神一直盯着低着头的肖启生,见他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也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肖琦的死自己也有责任,怎么就相信了这样一个草包。
肖铭狠狠丢掉手里的鞭子,伸手抢过肖启生手里的奏章。
拉开奏折,入眼的便是暗红色的朱批,一看就知道这是从御书房传过来的。
上面还有政事堂的印章,左右丞相和那些文官们也该是看过了的。
看着奏章上文采斑斓的笔墨,肖铭先是摇了摇头,便开始认真研读起来。
费劲把奏章中的典故和给皇帝歌功颂德的华美词章都踢掉,肖铭才勉强将奏章真正的大意提炼出来。
不是肖铭的水平不够,而是奏章里的废话太多。
这是那帮文人惯用的伎俩——混淆视听,然后浑水摸鱼。
“哎!”
肖铭叹气一声。
都说屁股决定脑袋,同样脑袋也可以决定屁股。
他能到如今这地位,靠的也是自己一刀刀、一步步走出来的。
一眼就看出了这件事背后之人的厉害,松州叛军里出了个了不得人物——梁荣耀或许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