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蔓的电话,像一块投入本就微波荡漾湖面的石头,激起的涟漪远比表面看起来要深远。
它带来了一份熟悉的暖意,一份关于共同过往的回忆,同时也带来了一丝微妙的、预示着关系格局可能改变的张力。
莎玛站在窗边,看似在欣赏窗外那幅由群山、瀑布、晨曦构成的壮丽画卷,但她的心思,却显然并不完全在此。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棂,感受着那粗糙木料带来的真实触感,试图借此平复内心那莫名翻涌的、连她自己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徐一蔓……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而且还很熟悉——才华横溢、家世优越、与他并肩作战过的美丽女性,一个曾经让他生不如死……落魄到来迪拜投奔自己…一个在他生命中必然留下深刻印记的存在。
如今,这个“印记”就要鲜活地、真实地踏入这片她与苏景明共同守护的土地,以“工作”之名,行“叙旧”之实?
莎玛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的天真少女,她能从徐一蔓那极力掩饰却依旧透过电波传递过来的语气中,感受到那份超越工作关系的、炽热而执着的情感。那是一种女人对男人的直觉,精准而残酷。
“徐小姐……她是不是想和你重归于好啊?”莎玛没有回头,声音轻轻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身后的苏景明。
她的语气尽量保持着平静,甚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不让自己流露出任何一丝不该有的酸涩。
苏景明看着她的背影,敏锐地察觉到了那看似平静之下潜藏的暗流。他了解莎玛,她的善良与单纯之下,同样有着一颗敏感而骄傲的心。
他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共同望向窗外。他没有直接回答她关于“优秀”的问题,因为那答案显而易见,过多的强调反而显得刻意。
“一蔓她……很有主见,也很有魄力…”他选择了一个相对客观的描述,“当初决定投资开发黔西北的旅游,集团里反对声音很大,认为风险太高,回报周期太长。
是她力排众议,坚持认为这片土地蕴藏着独一无二的价值。”他的话语里,带着对合作伙伴能力的认可,“那两个景区能初步落成,她功不可没。”
他刻意将话题引向工作,试图将那份复杂的情感拉回到一个更简单、更安全的轨道上。然而,有些东西,越是回避,反而越是清晰。
莎玛转过头,看向他线条冷硬的侧脸,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她忽然笑了笑。
那笑容带着点少女般的狡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所以,她不仅是优秀的合作伙伴,还是很有眼光的‘伯乐’,发现了你这匹……嗯,‘千里马’?”她用了一个略带调侃的比喻,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
苏景明失笑,摇了摇头,侧头迎上她带着笑意的蓝眼睛:“我更愿意认为,我们是互相成就。她提供了平台和资源,而我,负责把蓝图变成现实。”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远,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段忙碌而充实的岁月,“那时候,为了一个设计细节,我们可以争论到深夜。
为了说服一个寨老同意我们的方案,她可以陪着对方喝一下午的苦茶,听他们讲述那些古老的、快要失传的故事……她身上,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劲。”
他话语中对过往的追忆,那种自然而然的熟稔,让莎玛的心微微揪了一下。
她迅速垂下眼帘,掩饰住那一闪而过的黯然,再抬起时,已恢复了之前的清澈:“听起来,你们好像和好了?”她的语气平和,听不出波澜。
苏景明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过身,正对着莎玛。
语气变得郑重而坦诚:“莎玛,过去的事情,是构成现在的一部分,无法抹去,也无需刻意回避。但重要的是现在,以及……未来。”
他的目光深邃,如同蕴含着星辰大海,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你在这里,此时此刻,与我共同面对这一切。这份信任与陪伴,对我而言,无可替代。”
这不是甜言蜜语,甚至算不上是承诺,但它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
它像一道温暖而坚实的光,瞬间驱散了莎玛心中那刚刚升腾起的、名为“不安”的迷雾,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如同染上了天边的朝霞,心底那点小小的别扭和醋意,在他坦诚的目光下,悄然冰释。
她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有些话,无需多言,彼此心照不宣。
就在这时,桌上那部加密通讯器,发出了接收到信息的、短促的“嘀嘀”声。打破了室内刚刚建立起来的、温馨而默契的氛围。
苏景明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他走到桌边,拿起通讯器,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解锁,点开了那条刚刚接收到的、来自神秘号码的加密信息。
屏幕上,显示出一连串复杂的代码、一个精确的经纬度坐标,以及一组用于身份验证的、一次性的动态密码。
“样品”的提取信息,到了。
莎玛也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字符,刚刚放松的心情不由得又提了起来:“现在就要去吗?”
苏景明盯着屏幕,眼神锐利如刀,快速地将坐标记在心里,并与自己脑海中的地图进行比对。
那位置,离吊脚楼并不近,在一处更为偏僻、人迹罕至的山谷边缘,那里确实有一个他早年设置、极少使用的安全屋。
“嗯。”他简短地应道,手指飞快地操作,将信息备份并设置了阅后即焚程序,“迟则生变,对方选择这个时间点送达信息,本身就是一种催促。”
他收起通讯器,看向莎玛,眼神中带着安抚,“我亲自去一趟。你留在这里,锁好门。除了我,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保护者的决断。
“我明白。”莎玛点头,虽然担心,但她知道自己跟去可能只会成为拖累,“你……小心。”
苏景明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不再耽搁,迅速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装备——
一把小巧但威力惊人的特质手枪,几个备用弹夹,一把多功能战术刀,以及一些必要的应急物品。他的动作熟练而迅捷,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
当他准备妥当,拉开木门,即将踏入那片明媚而暗藏未知的晨光中时,他停顿了一下,回头对莎玛说道,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默。
试图缓解紧张气氛:“但愿这份‘神秘大礼’,不会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样,一打开就放出些麻烦的东西。如果……我是说如果,露易丝提前到了,而我又还没回来……”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你就告诉她,她的‘总统套房’正在做最后的‘熏香消毒’,请她稍安勿躁。”
莎玛被他这话逗得噗嗤一笑,心中的阴霾又被驱散了几分,她用力点头:“好,我知道怎么应付她。”
苏景明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深沉而复杂,包含了嘱托、信任,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牵挂。然后,他毅然转身,步入了门外的光晕之中,高大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吊脚楼下方蜿蜒的山路拐角处。
莎玛静静地伫立在门边,目光凝视着远方,仿佛要透过重重山峦,看到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她却宛如雕塑一般,动也不动。
清晨的微风夹杂着丝丝寒意,轻柔地拂过她如丝般柔顺的秀发,同时也掀起了她心中阵阵涟漪。
徐一蔓即将引发的风波,神秘背后隐藏的危机,还有露易丝制造的那场滑稽戏码所带来的种种可能性......
这一连串的事情,就像山中那瞬息万变的浓雾一样,把她和苏景明紧紧笼罩其中。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她感到有些束手无策。
然而,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留在原地,守候在这座被苏景明称为的古老吊脚楼上,默默祈祷他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并且尽力维护住这份难得的安宁。
轻轻地合上木门后,莎玛又小心翼翼地将门锁扣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外界那些狂风暴雨和无尽的谜团暂且无法侵入这个小小的空间。
屋内一片静谧,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她孤单的身影,陪伴着她的唯有那永远不会停歇的、犹如大地脉搏跳动声似的瀑布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