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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本自俱足 > 第131章 情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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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有了绝交书,冬冬和冬雪再也没跟着德麟家的几个闺女玩过了。不像以前一样,几个孩子结伴说说笑笑的,跑过塘地的边沿儿,踩脏了塑料凉鞋,就去老于四爷看着的上水线涮脚,然后沿着养鱼池的岸边,走回姥姥家。

也没再听过夏张氏不厌其烦的絮叨,“有拍花的,不能跑离家太远……”

日子过得快,转眼就到了春节。腊月三十那天,俊英一早就起来忙活,炸丸子、炖肉、贴春联,屋里屋外都透着年味。冬冬和冬雪穿着新衣服,在屋子里跑着玩,笑声不断。

德昇看着家里热热闹闹的,心里也高兴,凑到俊英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俊英,今天是除夕,咱们带着孩子回我娘那边过年吧?大哥昨天还跟我打电话,问咱们什么时候过去。”

俊英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炸丸子的勺子停在油锅里,油花滋滋地响。她回头看了德昇一眼,语气淡淡的:“不去。”

“怎么不去啊?”德昇愣了一下,“过年不都得回婆家吗?孩子们也想奶奶了吧?”

“谁想她了?”冬雪跑了过来,听见他们的话,立刻摇头,“我不想去奶奶家,雪艳姐在那儿,她会骂我的。”

“我也不去,我怕雪艳姐打我。”冬冬也跟着说,小脸上满是害怕。

俊英放下勺子,擦了擦手,看着德昇:“你忘了上次雪艳写的绝交书了?忘了她怎么骂冬雪,怎么推冬雪的了?咱们去了,她能给咱们好脸色看吗?”

德昇皱着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雪艳我已经说过她了,她就是那样的性子,你别跟她计较。过年一家人团聚,不去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俊英提高了声音,“她要是把咱们当一家人,就不会让雪艳这么欺负咱们了!我不去,孩子们也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俊英,你怎么这么倔啊?”德昇也有点生气了,“雪艳再不好,跟我爹娘他们没关系,过年回婆家是规矩,你怎么能不去呢?”

“规矩?规矩也得讲人情吧?”俊英红了眼眶,“她把咱们当亲人了吗?雪艳欺负咱们的时候,她们都在哪?她要是说一句公道话,我也不至于这么生气!我不去,就是不去!”

冬雪看他们吵起来,赶紧拉着俊英的衣角:“娘,你别生气,咱们不去奶奶家,咱们在家过年,一样热闹。”

德昇看着俊英和孩子们坚决的样子,叹了口气,也没再坚持:“行了行了,不去就不去,咱们在家过年。”

俊英点了点头,心里的气消了点儿。

上午十点多,德昇骑着自行车,带着俊英和孩子们往张义芝家去。张义芝家的院子里种着一棵老石榴树,春节的时候,树上挂着红灯笼,看着特别喜庆。

张义芝早就等着他们了,看见他们过来,赶紧迎了上去,拉着冬冬和冬雪的手,往他们手里塞糖:“冬冬,冬雪,快来,姥姥给你们准备了好吃的。”

屋里炕桌上摆着花生瓜子和花花绿绿的糖果,月英和小军忙着擀皮包饺子,李慧琴搂着瑞丰嗑瓜子,热热闹闹的。

看见他们,俊英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少了很多,聊着天,脸上也有了笑容。

张义芝看着俊英红着的眼皮,猜出多半是俩人为了回婆家有不同的意见了。

她把俊英拉到外屋地,悄悄地劝她,“啥事儿就出个耳朵给他们,别往心里去。好赖不济人家给咱家一块房身地方,咱得念着人家的好,逢年过节的哪有不回婆家的,何况这么近,你也得看德昇,别叫他为难……”

俊英的眼泪流了下来,她知道母亲拉扯她们四个不容易,也知道母亲的为人。别人给点儿好处都受不了,何况是房身地方这么大的情份。

腊月廿九的午饭桌摆得满满当当,搪瓷盘里的红烧鱼泛着油亮的酱色,五花肉炖酸菜咕嘟着热气,最惹眼的是青瓷碗里的糖醋排骨,琥珀色的酱汁裹着肋排,撒在上面的白芝麻沾着糖霜,是冬冬打小就爱吃的味道。

冬冬的小脑袋凑在桌边,盯着排骨咽了咽口水,小手偷偷攥着桌布角,却没敢伸手;冬雪比妹妹懂事些,见冬冬盯着碗发愣,悄悄用干净的手帕擦了擦她沾着饭粒的嘴角。

张义芝手里的竹筷没停过,先是给冬冬夹了块带脆骨的排骨,又往冬雪碗里舀了勺鱼腹肉。

她端起砂锅里的鸡汤,澄黄的汤汁里飘着红枣和枸杞,张义芝特意撇去浮油,稳稳递到俊英面前:“俊英,多喝点鸡汤,补补身子。你这阵子带着小雷,夜里总起夜,别熬坏了。”

俊英双手接过粗瓷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口。她想起去年夏天生小雷时,张义芝也是这样守在炕边,整夜整夜地熬鸡汤,汤里的红枣都炖得发糯。

可这份暖意没焐热多久,就被张义芝接下来的话浇得发凉。

“俊英,你们今天晚上回德昇他娘那边过年吧?”张义芝放下汤勺,指节叩了叩桌面,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俊英手里的碗猛地顿了一下,鸡汤晃出几滴,落在蓝布桌布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怕惊着谁:“不去了,我们想在家过年。”

“怎么不去啊?”张义芝的眉毛立刻拧成了疙瘩,筷子往桌上一放,瓷筷碰着搪瓷盘,发出清脆的响,“过年哪有不回婆家的道理?德昇他爹娘岁数大了,眼瞅着夏三爷的背都驼了,你作为儿媳妇,得懂规矩。隔壁老史家的婶子昨天还问我,说俊英是不是跟婆家闹别扭了,连中秋都没去,我这脸都没地方搁。”

俊英的心沉得像灌了铅:“妈,不是我不懂规矩,是雪艳太过分了。上次慧琴带着孩子想去老史家串门,雪艳堵在门口骂她们,还推了冬雪。”

她把碗放在桌上,手指抠着碗沿儿,指甲泛白,“你不知道,那晚我们回去,她带着大哥家的几个丫头堵在院门口,截着我们递了绝交书,说再也不跟我们家来往,我实在不想去跟她打交道。而且上次我们去,那几个孩子连杯热水都没给我们倒,人家对咱们也不热情,去了也不舒心。”

“雪艳那孩子,是有点跋扈,可她毕竟是小辈儿,你跟她一般见识干什么?你多让着点,不就过去了?”张义芝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了些,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强硬,“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婆家才是你的家。你要是总不去,人家该说你妈不懂事,教出的闺女不孝顺,没有家教了。”

“妈,我不是不懂事,我是……”俊英想把心里的委屈都倒出来,想说上次去婆家,雪艳把冬冬的玩具扔到院子里,想说夏三爷连正眼都没看她一下,因为生了俩丫头。

可话刚到嘴边,就被张义芝打断了。

“你别跟我说这些东西,我知道你委屈,可委屈也得忍着。”张义芝的语气冷了下来,目光扫过桌上的冬冬和冬雪,“今天下午,你们一起去奶奶家那边,我倒要看看,谁敢给你们脸色看!你们必须去,这是规矩,不能破。”

俊英抬头看着张义芝,她的鬓角沾着几根白发,眼神里满是坚决。这是从小最疼她的妈,小时候她被邻居家的孩子欺负,张义芝能拿着扫帚追出两条街,可现在,她却连自己的委屈都不肯听。

她的鼻子发酸,想反驳,可眼角的余光瞥见冬冬怯生生的眼神,又看到坐在对面的月英和慧琴也跟着点头,就连小军那眼神里也是明晃晃的“你该去”。

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德昇在一旁赶紧打圆场,他伸手拍了拍俊英的手背,声音放得柔:“你就听你妈话吧,咱们吃完饭去就行,待不了多久。”

张义芝这才松了脸色,拿起筷子给德昇夹了块肉:“这才对嘛,你们赶紧吃饭,吃完饭就过去,别让老人家等急了。”

俊英没了胃口,她看着碗里的鸡汤,红枣的甜香此刻却透着苦味。

她扒了几口饭,米粒在嘴里嚼着,像没味道的沙子,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冬雪看她不开心,也停下了筷子,小手轻轻拉着她的衣角,小声问:“妈,咱们真的要去奶奶家吗?雪艳姐会不会又骂我?”

俊英摸了摸女儿的头,手心能感觉到冬雪细软的头发,心里酸得发疼。她强压着喉咙里的哽咽,点了点头:“嗯,咱们去。有妈在呢,她不敢欺负你。”

下午两点多,日头挂在了当空,腊月的风刮得更紧了,卷着地上的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

德昇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雷,他在爸爸怀里打了个哈欠,小脑袋靠在德昇的肩膀上。

俊英拉着脸蛋儿冻得红扑扑的冬冬和冬雪。

冬雪的小手冰凉,一直紧紧攥着她的衣角,走几步就小声问一句:“妈,雪艳姐会不会骂我啊?她好凶啊。”

俊英停下脚步,蹲下来帮冬冬拢了拢棉袄的领口,把她的小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强装出笑脸:“不会的,有你爸在呢,她不敢骂你。咱们就待一会儿,吃了饭就回来。”

可她心里却没底,像揣着块冰。她知道雪艳的性子,也知道婆家的偏心,这场去婆家的春节,注定不会平静。

出了张义芝家的栅栏门,隔着半米宽的房身流水沟,就是夏三爷家的西山墙。水沟里结着薄薄的冰,冰面上落着一层浮雪,被风刮得簌簌响。

夏三爷家的院子里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红绸子做的灯穗在风里晃来晃去,门口贴着火红的春联,上联是“天增岁月人增寿”,下联是“春满乾坤福满门”,看着热热闹闹的,可俊英一看见那扇木门,就觉得心里发紧。

刚进院子,一股寒气就扑面而来,不是风的冷,是那种让人心里发寒的冷漠。

夏张氏坐在灶坑前的小板凳上烧火,她的腰比上次见时更弯了,几乎要贴到膝盖上,手里拉着风匣,“呼哧呼哧”的声音像喘不过来气的老火车,每拉一下,肩膀就跟着颤一下。

空气里飘着油汪汪的鲜香,是五花肉炖粉条的味道,锅里的热气腾腾地冒出来,模糊了夏张氏的脸。

德昇他们走进堂屋,夏张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低着头拉风匣,灶坑里的火苗跳动着,映得她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赶紧走过去打招呼:“娘,我们来了。”

夏张氏这才“嗯”了一声,慢悠悠地直起腰,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朝着俊英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快带孩子屋里去,你老谷四爷家的大哥他们来了,都在屋里坐着呢。”

她的声音干哑,像被砂纸磨过,眼神扫过俊英和孩子们,又很快落回灶坑里的火苗上。

俊英没说话,只是拉着冬冬和冬雪往屋里走。刚走到屋门口,就看见雪艳跟在德麟身后,从屋里走出来。

雪艳穿着件新做的红棉袄,头发梳得光溜溜的,看见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一斜,瞪了冬雪一眼。

冬雪吓得赶紧往俊英身后躲,小手紧紧攥着俊英的棉袄下摆。

德麟倒是比雪艳热络得多,脸上挂着笑:“你们来了,快进屋吧,屋里烧着炉子,暖和。”他一边说,一边往旁边让了让,给他们让出进屋的路。

俊英跟着他们进了屋,屋里果然比外面暖和,炉子上坐着个水壶,“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屋里坐着几个亲戚,都是德昇的堂兄堂嫂,俊英没有见过面,并不认识。看见他们过来,只是点了点头,有的继续嗑瓜子,有的低头摆弄手里的筷子,没人开口打招呼。

屋里摆了两桌,炕上的一桌坐着夏三爷和几个长辈,地中央的一桌围着德麟的几个闺女和童秀云。

两桌的菜是一样的:一大碗猪肉炖粉条,油星子浮在上面;一盘炸丸子,金黄酥脆;还有一碗炖鱼和一盘排骨,都是夏三爷家刚杀的年猪做的,肉多得堆成了小山。

夏三爷坐在炕上的主位上,手里端着个酒盅,抿了一口酒,才慢悠悠地对桌上的亲戚们说:“这是德昇和他媳妇,还有孩子们。”

亲戚们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继续聊着刚杀的年猪,说今年的猪养得肥,肉香,没人理俊英和孩子们。

俊英心里更委屈了,她拉着冬冬和冬雪,在角落里找了把空椅子坐下。椅子上落着层薄灰,她用袖子擦了擦,才让孩子们坐下。冬雪的嘴唇干得有点儿起皮,不停地用舌头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