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三章：黄泉宗
渡虚舟化作的流光，悍然闯入了往生涧那足以令寻常神魔望而却步的轮回乱流之中。
甫一进入，周遭的景象便骤然剧变。外界尚能看到浑浊河水奔腾，而此处，已是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法则风暴海洋。无数破碎的记忆片段、扭曲的时空断层、哀嚎的灵魂残影、以及最为本源却也最为狂暴的轮回法则碎片，如同狂暴的潮汐般冲击着渡虚舟的护壁。
寻常神器在此，恐怕撑不过一息便会灵性泯灭，被同化为这乱流的一部分。然而，渡虚舟外那层看似稀薄、实则蕴含了凌云混沌本源之力的光罩，却如同定海神针，任凭外界如何天翻地覆，内部依旧稳如泰山，连一丝晃动都欠奉。只有光罩表面偶尔荡漾起的、吞噬掉一切冲击力量的混沌涟漪，证明着外界是何等的凶险。
苏慕雪、水云心等人透过光罩望向外界，只觉得目眩神迷，神魂都仿佛要被那些混乱的法则碎片拉扯出去。她们不得不收敛心神，紧守灵台，才勉强抵御住这种无形的侵蚀。反观凌云，却是负手立于舟头，目光平静地扫视着这片足以葬送仙尊的绝地，仿佛在欣赏一处别致的风景。
“系统，持续扫描轮回法则异常汇聚点，重点标记能量层级超越往生鱼、且带有‘断裂’‘终结’‘新生’等特质波动的区域。”凌云在心中默念。
【指令确认。环境扫描中……检测到高强度轮回乱流，蕴含大量负面精神污染及时空陷阱。分析法则结构……发现三处疑似“轮回潭”能量辐射源头，坐标已标记。其中一处坐标点能量波动最为剧烈，且伴随有非自然法则扰动，疑似存在外部干预。】系统的反馈迅速而精准。
“哦？外部干预？”凌云眉梢微挑，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来，这潭水比想象中还要浑浊一些。也好，省得我一番寻找。”
他驾驭渡虚舟，不闪不避，径直朝着那能量波动最剧烈、疑似存在外部干预的坐标点驶去。沿途，偶尔有被轮回之力侵蚀、早已失去理智、只剩下吞噬本能的巨大往生兽扑来，其形态千奇百怪，有的如扭曲的骨龙，有的如多首的怪鱼，气息皆是不弱，至少也堪比外界的神王、仙尊。然而，它们尚未靠近渡虚舟，便被凌云随意弹出的一缕混沌之气击中，瞬间分解，重归为最基础的轮回能量粒子，连阻挡舟速片刻都做不到。
越是深入，周围的河水颜色越发深邃，从浑浊的土黄色，逐渐变为暗红，继而化为一种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最终，渡虚舟冲破了最后一层狂暴的能量壁垒，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巨大无比的地下空间，仿佛一个被掏空了的地心世界。空间的中央，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平静得诡异的“潭水”。这潭水并非寻常液体，而是由极度浓缩、近乎实质化的轮回法则与无数纪元以来沉淀于此的众生灵魂本源交织而成，色泽暗沉，深邃如万古长夜，水面之下，隐约可见无数细密如蛛网、不断生灭的法则符文，以及沉浮不定、闪烁着各色光点的灵魂印记。这里，便是往生涧的核心——轮回潭！
潭水的上空，悬浮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由抗轮回侵蚀材料构成的“岛屿”或“礁石”，它们是在漫长岁月中，被轮回潭力量冲刷却未曾完全瓦解的残骸，成为了这片死寂世界中难得的落脚点。
而在其中最大的一块，形似某种巨兽头骨的“岛屿”之上，此刻却并非空无一物。
那里，赫然矗立着数十道身影！
这些身影皆身着统一的暗黄色长袍，袍服上绣着扭曲的、如同黄泉河流般的诡异符文。他们气息阴冷、沉郁，周身环绕着浓郁的死亡气息与一种独特的、似乎能引动轮回潭水共鸣的法则波动。为首者，是一名面容枯槁、眼窝深陷、手持一柄白骨权杖的老者，其气息渊深，已然达到了此界所谓的“神皇”巅峰之境，只差半步便可触及更高的“道祖”领域。他身后众人，也皆是神王、神皇级的好手，阵容堪称豪华。
此刻，这伙人正围绕着岛屿中心一个复杂而古老的祭坛忙碌着。祭坛由不知名的黑色石头垒成，上面刻满了与黄泉、往生相关的禁忌符文，中央插着九面惨白色的魂幡，正无风自动，散发出道道灰白色的气流，如同触手般探入下方的轮回潭中，似乎在汲取着什么，又似乎在……引导着什么。
渡虚舟的闯入，瞬间打破了此地的“宁静”。
那伙人几乎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将冰冷、戒备，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恼怒目光投了过来。为首的那名枯槁老者，浑浊的眼珠转动，锁定在渡虚舟以及舟头的凌云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他的惊疑并非因为凌云的修为——在他感知中，凌云气息平平无奇，仿佛凡人——而是因为这艘舟，竟然能如此轻易、如此完好无损地闯入轮回潭核心！这绝非寻常神器能够做到！
“来者止步！”枯槁老者身边，一名面容倨傲、眼神阴鸷的中年男子踏前一步，声如寒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地方圆百万里，已由我‘黄泉宗’划为禁地，闲杂人等，速速退去！否则，惊扰了我宗大事，定叫你神魂俱灭，永堕黄泉，不得往生！”
这“黄泉宗”，乃是统治着附近数个庞大星域、专修黄泉大道、与轮回之地关系密切的古老宗门。其门人弟子常年活动于诸如往生涧这类生死交界之地，借轮回之力修行，炼制各种邪异法宝，行事霸道，手段狠辣，在周边界域凶名赫赫，等闲势力根本不敢招惹。他们此番耗费巨大代价，在此布下“九幽引魂大阵”，正是为了图谋轮回潭中的一件关乎宗门气运的至宝，岂容他人染指？
【势力扫描：黄泉宗。修行体系：黄泉大道、魂道、部分轮回法则分支。宗门特点：擅长操控魂魄、引动黄泉之力、炼制阴邪法器。综合评级：区域性强权，具备一定古老底蕴。对宿主威胁等级：极低。】系统适时地给出了简要介绍。
凌云闻言，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没有听到那中年男子的警告。他的目光越过这群黄泉宗修士，落在了他们身后那不断运转的“九幽引魂大阵”上，又扫过波澜微起的轮回潭面，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以魂幡为引，强行搅动轮回潭的平静，试图提前引动‘命运之线’的汇聚与……断裂的时刻吗？”凌云低声自语，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黄泉宗修士的耳中，“想法不错，可惜，手段粗糙，根基浅薄，不过是蚍蜉撼树，徒惹笑话。”
“放肆！”
“狂妄！”
“找死！”
凌云的话语，顿时引得黄泉宗众人勃然大怒。那出声呵斥的中年男子，更是脸色铁青，眼中杀机暴涨。他身为黄泉宗内门长老，地位尊崇，何曾被人如此轻视羞辱过？而且对方一语道破了他们阵法的一部分奥秘，这更让他心生忌惮与必杀之意。
“冥顽不灵！既然你自寻死路，本长老便成全你！”中年男子厉喝一声，身形暴起，手中瞬间多出一柄缭绕着黑色鬼气的哭丧棒，朝着渡虚舟猛地一挥！
“黄泉鬼哭，万魂噬心！”
呜咽——！
凄厉无比的鬼哭之声骤然响起，仿佛有万千冤魂同时在耳边哀嚎。一道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鬼气，化作无数张牙舞爪的厉鬼虚影，携带着侵蚀神魂、冻结气血的阴寒之力，铺天盖地般朝着渡虚舟涌来！这一击，已然动用了他的八成实力，足以轻易重创甚至灭杀同阶的神皇初期强者！
面对这声势骇人的一击，凌云却只是微微抬眼，屈指一弹。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绚丽夺目的神光，只有一缕细微如发丝、却仿佛蕴含着天地未开时最原始状态的混沌气流，自他指尖飘出。
那混沌气流迎风便长，瞬间化作一张无形的巨口，无声无息地张开。
下一刻，那漫天汹涌的厉鬼虚影、凄厉的鬼哭之声、阴寒的黄泉鬼气，在接触到那无形巨口的瞬间，就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泥牛入海般，没有激起半点波澜，便被彻底吞噬、分解、化为了最本源的混沌之气，消散于无形。
仿佛那足以令神皇色变的恐怖一击，从未出现过一般。
“什么？！”那出手的中年长老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感觉自己苦修多年的黄泉神力，在对方那看似随意的一指面前，竟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不仅是她，他身后的所有黄泉宗弟子，包括那名一直冷眼旁观的枯槁老者，此刻也全都脸色剧变，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弹指间，湮灭神皇一击？这是何等境界？！
那枯槁老者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震动，沉声开口，语气比之前凝重了何止十倍：“阁下究竟是何人？此地乃我黄泉宗先发现，并布下大阵，阁下如此强闯，是否太过无礼？”他试图抬出宗门名头，让对方有所顾忌。
凌云终于将目光正式投向了这枯槁老者，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依旧未变：“无礼？你们在我将要垂钓的水域，胡乱搅动，惊走了我的鱼，还敢说我无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九幽引魂大阵”，语气带着一丝玩味：“至于你们这粗劣的阵法，不仅效率低下，而且强行引动轮回之力，已在此地积累了大量的‘轮回怨垢’，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反噬己身。我还没怪你们污染了我的钓点，你们倒先质问起我来了？”
此言一出，黄泉宗众人更是又惊又怒。惊的是对方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们阵法隐藏的弊端（这弊端连他们自己都只是隐约有所察觉，却无法确定）；怒的是对方语气中的那种居高临下、仿佛长辈教训晚辈般的姿态！
枯槁老者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中白骨权杖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阁下好大的口气！我黄泉宗立宗百万载，精研黄泉轮回之道，岂是你能妄加评判的？看来，阁下是执意要与我黄泉宗为敌了？”
“为敌？”凌云轻轻摇头，那眼神，如同在看井底之蛙，“你们，还不够资格。”
他不再理会这群自我感觉良好的黄泉宗修士，转而将目光投向轮回潭的某处深邃之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同时，他对系统吩咐道：“分析他们阵法引动的轮回之力异常节点，计算‘命运断线’最可能发生的位置和时间。”
【分析中……检测到阵法力场正在干扰轮回潭自然节律，人为制造“命运漩涡”。根据漩涡强度及轮回法则反馈，预计在三个时辰后，于坐标（x-溟渊，Y-忘川）点，将有一次小规模的“命运线”集中绷紧与断裂现象发生。该现象符合“命运断线蛛丝”诞生条件概率：78.3%。】系统迅速给出了精确的预测。
“三个时辰吗？倒是刚好。”凌云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他完全无视了旁边那群剑拔弩张、却又投鼠忌器的黄泉宗修士，竟真的又从空间中取出了那根混沌钓竿，挂上特制的鱼饵，朝着轮回潭中，看似随意地抛了下去。
这一次，他垂钓的位置，并非黄泉宗阵法影响的核心，却又是轮回潭中一处法则相对活跃的区域。
这一幕，彻底激怒了黄泉宗众人。他们在此耗费心血，布下大阵，严阵以待，如临大敌，而对方，却像是在自家后花园的池塘边一样，悠闲地钓起了鱼？！这是何等的蔑视！何等的羞辱！
“大长老！此獠太过猖狂！我等一起上，启动大阵，将其炼化！”那之前出手的中年长老咬牙切齿地传音道。
枯槁老者眼神闪烁，心中权衡利弊。对方深不可测，他并无十足把握。但宗门至宝不容有失，而且对方似乎也盯上了那“命运断裂”的契机……绝不能让其得手！
“结‘九幽黄泉大阵’！唤‘黄泉冥龙’！”枯槁老者终于下定了决心，白骨权杖高举，厉声喝道！
刹那间，所有黄泉宗弟子同时催动神力，注入脚下的祭坛与九面魂幡之中。祭坛黑光大盛，魂幡猎猎作响，无数怨魂厉魄的虚影从中涌出，与下方轮回潭的力量交织！整个轮回潭仿佛被点燃了一般，暗沉的水面开始剧烈翻腾，一股远比之前恐怖无数倍的阴森、死亡、寂灭的气息，轰然爆发！
轰隆隆！
潭水炸开，一条庞大无比、完全由精纯的黄泉死气与无数怨魂凝聚而成的灰色巨龙，咆哮着从潭中冲出！这冥龙双目赤红，鳞爪清晰，散发着堪比道祖初期的恐怖威压，张开巨口，便朝着依旧在悠然垂钓的凌云，以及他脚下的渡虚舟，吞噬而去！
黄泉宗压箱底的杀手锏，终于展现！他们相信，在这轮回潭主场，借助大阵之力唤出的黄泉冥龙，足以镇杀任何胆敢挑衅黄泉宗威严的存在！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一方界域震颤的恐怖一击，凌云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耐烦被打扰了垂钓的雅兴。
他头也不回，只是拿着钓竿的那只手，手腕轻轻一抖。
那根垂入潭中的混沌钓线，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骤然绷紧，然后以一种超越时空概念的速度，反向抽出水面，在空中划过一道玄妙至极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抽打在了那黄泉冥龙硕大的头颅之上！
啪！
一声轻响，并不响亮。
但就是这轻轻一抽，那威势滔天、煞气逼人的黄泉冥龙，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赤红的龙目中流露出极致的恐惧与茫然。下一刻，它的身躯从头部开始，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寸寸瓦解，崩散成最原始的黄泉死气与灵魂碎片，连一声哀嚎都未能发出，便彻底烟消云散！
不仅如此，那抽散了冥龙的钓线余势不减，如同一条无形的鞭子，顺势扫过下方那巨大的黑色祭坛以及九面魂幡！
咔嚓！轰——！
祭坛瞬间布满裂痕，轰然崩塌！九面惨白魂幡齐齐断裂，化作飞灰！所有正在维持阵法的黄泉宗弟子，如同被巨锤砸中胸口，齐齐喷出大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修为稍弱者，更是直接神魂震荡，昏死过去！
唯有那枯槁老者，凭借着神皇巅峰的修为勉强站稳，但也是脸色煞白，手中的白骨权杖出现了细密的裂纹，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与骇然！
一钓竿！
仅仅是一抖钓竿！
不仅抽散了堪比道祖的黄泉冥龙，更是随手毁掉了他们辛苦布下、引以为傲的“九幽引魂大阵”！
这是何等伟力？！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凌云缓缓收回钓竿，仿佛只是赶走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他看都没看那群面如死灰、瑟瑟发抖的黄泉宗修士，目光依旧落在水面的浮漂（如果有的话）上，淡淡地说了句：
“安静点，别吓跑了我的鱼。”
整个轮回潭畔，死寂一片。只剩下轮回潭水兀自翻涌，以及黄泉宗众人那压抑到极致的、恐惧的喘息声。
苏慕雪等人站在凌云身后，看着那群之前还不可一世的黄泉宗修士此刻的狼狈模样，心中虽然早已料到结局，但仍不免为前辈这轻描淡写间展现的无上神威而感到心潮澎湃。
而凌云，则在等待着，那“命运断线”时刻的到来。他知道，真正的“鱼儿”，还没上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