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坨镇村民跟青禾村爆发的冲突,像一阵风似的,在县里疯狂传递,不到半日,市里也收到风声。
原本高坨镇猪瘟就闹的凶,现在更是差点爆发出恶性事件,几位领导面色沉郁,看着向强递上来的最新调查结果,眉头拧的更紧。
市办公大楼,三楼会议室里的空气,跟室外起码差了有三四度,凝滞且积闷。
长条会议桌被擦的锃亮,却映不出任何人松弛的神色,只能将日头的光生硬的反射到每个人的脸上,落在一个个紧绷的下颌线上。
会议桌顶端的席卡上,“副市长李长明”几个字笔锋凌厉,如同此刻主导会议的人一般,自带不容置喙的气场。
下午两点整,李长明踩着点落座,深灰色的衬衫还带着一丝热气。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指尖在厚厚的一摞材料上轻轻敲了敲,那里面,既有当事人向强带着乡音的书面汇报,也有青禾村当日发生事件的始末,还躺着之前王旭提交的那份惨不忍睹的方案。
“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子投进死水,瞬间打破沉默。
列席的干部们纷纷坐直身体,笔记本和钢笔的摩擦声此起彼伏,成了这压抑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市农业农村局局长张启发首先发言,他面前摊开的调研材料上,密密麻麻画着红圈:“根据向强的调查结果,高坨镇此次爆发猪瘟跟何文关系不大。王旭要承担绝大部分责任。从发现异样,到出现死亡,王旭并未及时上报。等全面爆发猪瘟后,又未能采取有效的隔离手段,导致两百多头猪,在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内,全部死亡。”
“除此,王旭还带领高坨镇十余人,于今天早上前往青禾村讨说法,甚至大打出手,情节极度恶劣!”张局长情绪有些激动,说到此处,略微顿了顿,拿出之前王旭手持的方案,“这就是王旭口中一直强调的方案,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狗屁不通!”
话音刚落,市纪委的同志立刻接过话头,语气带着几分严肃:“我们也找了常德发谈话,他还委屈的很!想搞什么试点,却连个申请文件都没上报,偷摸着跟王旭两人就把事情定了。
现在出了事儿,是一问三不知,不是说自己‘对基层情况不了解’,就是说‘存在失察之责’。工作要是都这么干,损失两百头猪都是少的!”
会议室里的议论声逐渐响起,有人叹气,有人皱眉。
李长明一直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的笔帽,目光扫过每一张因争论面红耳赤的脸。
直到议论渐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气:“‘失察之责’?倒是挺会给自己找理由,高坨镇死了两百多头猪!一镇的肉食资源也不过如此,你让高坨镇的村民怎么过!”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茶杯盖都震的跳了起来,“这次疫病不是天灾,完全是人祸造成的!”
他站起身,走到会议室的地图前,手指重重点在高坨镇的位置:“今天成立专案组,不是为了找替罪羊,是为了查清真相,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他转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个人,“张启发,你辛苦点,带着人再去高坨镇探探虚实,把事情摸清楚,更要把疫情的漏洞给堵严实了!三天内给我报告。”
“纪委的同志,”他看了看纪委王林君,“你们还要深挖细查,常德发的‘失查’背后有没有更严重的问题?王旭的方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镇里的防疫为什么反应那么慢?这些都要查明白,不能有任何含糊。”
“还有宣传部门,”李长明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些,“要及时向各单位进行通报,特别是村民,别让谣言传的比真相都快。”
“镇上做好安抚工作,联合相关部门,看看能不能争取一些帮扶政策,不能让无辜的村民寒了心。”
李长明每一项指令都清晰明确,在场的人一边飞快记录,一边频频点头。
张启发立刻起身:“请李市长放心,我会后立即安排,保证排查到位。”
王林君也跟着表态:“我们已经着手开始调阅相关资料,绝不放过任何线索。”
李长明满意的点点头,又重新回到座位,指尖在材料上轻轻敲了敲:“我再强调一次,专案组由我牵头,事情必须做到一天一结,每晚八点开碰头会,有任何问题随时汇报。”
他拿起笔,在会议纪要的扉页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散会。”
干部们纷纷起身离开,脚步急促而坚定。
会议室里很快只剩下李长明一人,他又再度拿起向强的汇报材料,看着里面多次提及的“千头计划”,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上百头的养殖规模已让镇上畜牧场全面崩溃,千头?何文真有这个能耐能把养殖规模提升如此大的台阶?
李副市长心里并没有多大的信心。
高坨镇这次爆发的瘟疫,史无前例,潜在的风险更是无法估量。光处理遗留问题,就够他们上下忙上三个月不止。显然,他并不看好何文的提议,起码目前这个情况,盲目扩大规模所带来的连锁反应不是宜市能承受的。
李长明将何文另附的方案默默合上,面色凝重的走出会议室。
何文得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一早,镇上将市里成立专案组的消息如数通报。
刘书记端着搪瓷缸子进来,压低声音,“看来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李市长牵头成立专案组,结果应该会出的很快!”脸上是压不住的笑意。
可何文却没有如此乐观,语气里透着担忧:“这次事情闹大太大,如果上面真查出点什么,我的千头计划估计也会受到波及!”
刘书记喝了口水,听何文这么一说,差点没呛到:“这不能吧,上面把事儿都弄清楚了,怎么还能牵连到你身上?小文丫头,咱可不能这么消极。他常德发是个糊涂的,不代表所有人脑子都不清楚。”
何文摇了摇头,语气里多有无奈:“希望吧,就怕第一个吃螃蟹的中了毒,以后再吃螃蟹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