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受挫，损兵折将，尤其是那莫名其妙的地雷爆炸，彻底点燃了默啜心中压抑已久的暴虐火焰。他不再需要任何试探，任何计谋，他要用最纯粹、最野蛮的力量，将这座顽抗的城池，连同里面那个可恶的女人，彻底碾碎！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牛角号响彻原野，不同于以往进攻时的急促，这号声带着一种沉重而决绝的意味，仿佛来自远古蛮荒的召唤。
随着号角声，突厥军阵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变动。不再是分波次的试探性进攻，而是整个军阵如同缓缓启动的磨盘，向着代州城整体压迫而来！
最前方，是被驱赶着的、数量更多的奴隶和降兵，他们麻木地扛着沙袋，用血肉之躯继续填平剩余的障碍。其后，是密密麻麻、如同森林般高举的云梯。再往后，是推动着简陋却沉重攻城锤的步兵方阵。而两翼，则是蓄势待发、如同乌云般的突厥铁骑，弯刀映照着秋日惨淡的阳光，散发着嗜血的寒芒。
天空，也被阴影笼罩。数十架临时赶制、虽然粗糙却力道惊人的投石机，被缓缓推到了阵前，巨大的甩臂上，已经装填上了沉重的石弹。
真正的总攻，开始了！
“全军——预备！”张虔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知道，决定代州命运的时刻，到了。
城头上，所有守军都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眼神死死盯着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军。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林薇站在主城楼，望着这铺天盖地的攻势，心脏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她能感觉到脚下城墙传来的、万马奔腾带来的轻微震动。
“传令，‘连环弩’优先射击敌军投石机操作手和攻城锤部队！弓弩手自由散射，压制攀城敌军！滚木礌石，听号令投放！‘万人敌’……准备近距离开火！”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呜——嘭！”
第一枚石弹带着凄厉的呼啸，从突厥军阵后方抛出，划过高高的抛物线，狠狠地砸在代州城墙上！厚重的墙砖被砸得碎石飞溅，留下一个清晰的凹坑，整个城墙仿佛都随之震颤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石弹如同冰雹般落下，砸在城墙、城楼、甚至落入城内，引起一片恐慌和破坏。
“稳住！不要乱！”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呼喊，努力维持着阵型。
与此同时，突厥的弓箭手也开始仰射，虽然不如箭楼精准，但密集的箭矢依旧给城头守军带来了持续的伤亡。
而城下，奴隶和步兵已经冲过了被反复填平的区域，将无数的云梯搭上了城墙！凶悍的突厥步兵如同蚂蚁般向上攀爬！
“放滚木！”
巨大的滚木带着轰隆隆的巨响，沿着城墙斜面滚落，将攀爬的敌军连人带梯子砸得粉碎！
“倒金汁！”
烧得滚烫的、恶臭不堪的粪汁混合物从城头倾泻而下，被淋中的突厥兵发出非人的惨嚎，皮开肉绽，纷纷坠落。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惨烈、最血腥的阶段！
每一寸城墙，都变成了生死搏杀的战场。守军士兵们凭借着地利和必死的决心，用长矛将探出头的敌军捅下去，用战刀砍断抓住垛口的手指，用身体挡住射来的冷箭。
林薇没有再亲自冲杀，她知道此刻自己作为指挥中枢的重要性。她不断根据战局变化，调整着兵力部署和器械使用。
“东面三段请求支援！敌军登城太多！”
“西面瓮城闸门被石弹击中，出现裂缝！”
“北门主城楼被重点攻击！”
坏消息不断传来。突厥人这次是铁了心要破城，攻击如同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毫不停歇。守军伤亡急剧增加，防线多处告急。
李元芳如同最坚固的磐石，始终守护在林薇身侧，幽兰剑不时出鞘，将那些侥幸突破箭雨、冲到近前的突厥死士瞬间斩杀。他的眼神冰冷如铁，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精准而高效地清除着任何威胁到林薇的存在。
然而，个人的勇武在这样规模的战争中，显得如此渺小。
战局，正在向着不利于守军的方向倾斜。
默啜站在望台上，看着代州城头陷入苦战，看着守军不断减员，脸上终于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狞笑。他仿佛已经看到城门洞开，铁骑涌入，那座城池在火焰中哀嚎的景象。
“传令中军，准备……”他正要下令投入最后的预备队，给予代州致命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冷静观察战局的林薇，目光猛地锁定了突厥军阵后方，那杆最为高大、装饰着华丽金色狼头的王旗！以及王旗下，那个被众多精锐侍卫簇拥着的身影——默啜！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若能阵斩默啜，或者哪怕只是重创他，突厥军心必乱，代州之围可解！
但这个距离，远超任何弓弩的射程，中间还隔着千军万马！
唯一的希望……
林薇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李元芳。
不需要任何言语，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汇。
李元芳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那是混合着决绝、疯狂与绝对自信的光芒！
他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更知道，这是打破僵局，拯救代州的唯一机会！
“臣，去去就回。”
他只说了这五个字，声音平静得仿佛只是要去城下取一件东西。
下一刻，不等林薇再说什么，李元芳身形猛地一动！他没有走城门，也没有用绳索，而是直接从那数丈高的城楼之上一跃而下！
“元芳！”林薇失声惊呼，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只见李元芳身在半空，幽兰剑猛地出鞘，剑尖在城墙凹凸不平的砖缝间连续轻点，发出叮叮脆响，借此缓冲下坠之势，身形如同苍鹰般几个起落，便稳稳地落在了城下遍布尸体和杂乱的战场上！
这一手惊世骇俗的轻功，让城上城下看到的人都不由得一呆！
然而，李元芳落地之后，没有丝毫停留！他如同离弦之箭，又如同扑入羊群的猛虎，径直朝着突厥军阵的核心——那杆王旗的方向，冲了过去！
“拦住他！”
“杀了他！”
突厥人也反应过来，附近的士兵嚎叫着围拢上来，刀枪并举，想要将这个胆大包天、竟敢单人冲阵的周将乱刃分尸！
但李元芳的速度太快了！他的身法如同鬼魅，在人群中穿梭，幽兰剑化作一道道死亡的寒光，所过之处，血花迸溅，残肢断臂横飞，竟无一人能让他停顿片刻！他根本不与普通士兵纠缠，他的目标只有一个——王旗下的默啜！
“保护可汗！”
默啜身边的侍卫都是百里挑一的突厥勇士，见状立刻组成密集的阵型，将默啜牢牢护在中心。
李元芳眼神冰冷，速度丝毫不减，直接撞入了侍卫群中！
“铛铛铛铛！”
兵刃交击之声如同爆豆般响起！李元芳将幽兰剑法施展到了极致，剑光如同泼水不进，每一剑都精准地找到敌人的破绽，或是格开攻击，或是刺穿咽喉，或是斩断手腕！
他如同一个高速旋转的死亡漩涡，在人群中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不断有侍卫惨叫着倒下，但他距离默啜，也越来越近！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默啜甚至已经能看清那个玄衣周将冰冷无情的眼眸，以及他剑锋上不断滴落的鲜血！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这位草原霸主！他第一次，在一个敌人身上，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放箭！快放箭！”默啜厉声嘶吼，声音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
周围的弓箭手慌忙张弓，但李元芳与侍卫们纠缠在一起，箭矢根本无法瞄准！
十步！
李元芳猛地荡开身前最后两名侍卫的弯刀，身形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爆发，幽兰剑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化作一道璀璨到极致的蓝色电光，直刺默啜的咽喉！
这一剑，凝聚了他毕生的功力，凝聚了他对林薇誓言的守护，凝聚了代州城数万军民的期盼！
快！准！狠！
默啜瞳孔猛缩，他甚至能感受到剑锋上那冰冷的死亡气息！他想要闪避，但身体却仿佛被无形的杀气锁定，动作慢了半拍！
眼看剑尖就要刺入默啜的喉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保护可汗！”
一名一直沉默地站在默啜侧后方的黑袍老者，如同鬼魅般突然闪现，干枯的手掌快如闪电，竟然不偏不倚，一把抓住了幽兰剑的剑身！
“嗤——”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老者的手掌仿佛不是血肉之躯，与剑锋摩擦竟迸射出点点火星！
剑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阻，微微一滞！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滞！
默啜身旁另一名反应过来的侍卫统领，猛地将默啜向后一推，同时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剑锋之前！
“噗嗤！”
幽兰剑毫无阻碍地刺穿了侍卫统领的胸膛，剑尖从其背后透出，距离被推开的默啜，只有寸许之遥！
功亏一篑！
李元芳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但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抽剑后撤！那黑袍老者闷哼一声，手掌鲜血淋漓，显然也受了不轻的伤。
而此时，更多的突厥士兵已经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将默啜重新层层保护起来。
李元芳知道，机会已失。他不再恋战，幽兰剑舞成一团光幕，护住周身，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在敌军合围之前，几个起落，便再次杀出了重围，朝着代州城方向疾驰而去！
整个过程，说来话长，实则不过短短数十息时间！
李元芳单人独剑，于万军之中，悍然冲阵，直取敌酋，虽最终未能成功，却也将默啜惊出了一身冷汗，更在突厥军阵中引发了巨大的混乱和恐慌！
城头上，林薇看着李元芳浴血杀出重围，安全返回的身影，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猛地一松，几乎虚脱。方才那一刻，她的心跳几乎停止。
而李元芳这惊天动地的“万军取首”，虽然未能竟全功，但其展现出的无双勇武和决死气概，却如同最猛烈的强心剂，瞬间注入了所有守军的心中！
“李将军威武！”
“将军神威！”
城头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所有守军看向李元芳的目光，充满了无比的狂热与崇拜！
士气，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点！
而突厥军阵，则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和可汗遇险，攻势为之一滞，军心浮动。
默啜脸色铁青，看着那个玄衣周将远去的背影，又惊又怒。他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脖子，一股后怕和滔天的杀意涌上心头。
“传令！不惜一切代价！给本汗踏平代州！！”他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然而，经此一遭，突厥军的锐气已泄，而代州守军的斗志，却燃烧到了极致！
血战，仍在继续，但胜利的天平，似乎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