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北疆,寒风已带上了凛冬的肃杀。代州城头破损的痕迹尚未完全修复,但飘扬的“薇”字王旗和“朔方道行军大总管”的纛旗,已然宣告了这片土地新主人的诞生。
善后事宜千头万绪,但林薇深知,神都洛阳才是决定她未来命运的真正战场。巨大的军功是一把双刃剑,既能带来无上荣耀,也能引来致命的猜忌。她必须在朝廷的封赏正式下达、各方势力反应过来之前,主动返回神都,面见武则天,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将代州防务暂托张虔勖,并将北疆军务做了一番紧急安排后,林薇决定启程返京。
这一次,不再是仓皇逃窜的钦犯,而是以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安定郡王的显赫身份,堂堂正正地凯旋回朝!
出发之日,代州万人空巷。
得知王爷即将返京,无数百姓自发地涌上街头,箪食壶浆,以最朴素也最真诚的方式,欢送他们的守护神。许多经历过城破恐惧的老人跪伏在道路两旁,涕泪交加,高呼着“王爷千岁”。那些曾与林薇一同在城头血战的士兵们,则自发组成仪仗,盔甲虽然残破,却擦拭得锃亮,眼神中充满了狂热与不舍。
林薇没有乘坐华丽的马车,而是选择了一匹神骏的白马。她身着御赐的郡王朝服,外罩一件玄色绣金蟠龙斗篷,虽经风霜,眉宇间却再无往日的隐忍与漂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威仪与从容。阳光洒在她身上,与身后那面猎猎作响的“薇”字王旗交相辉映。
李元芳一身玄甲,幽兰剑悬于腰间,骑乘黑马,护卫在侧后方半步之遥。他神色冷峻,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即便是在这万民欢送的场景下,也未曾有丝毫松懈。他如今不仅是林薇的剑,更是她权威的象征。
虺文忠与狄如燕并未明面随行。虺文忠需留在北疆,一方面整合蛇灵旧部,筛选可用之人注入“凤影”和即将成立的“讯察司”,另一方面暗中监控北疆动向,尤其是河东军和刘仁轨的举动。而狄如燕,则已带着林薇拨付的初始资金和部分“凤影”骨干,悄然潜入江湖,开始着手构建那张未来的情报大网。
除了李元芳和少量精锐护卫,林薇的队伍中还多了几位特殊的人物——作为此战重要人证和功绩象征的河东节度副使刘仁轨,以及几位在代州之战中表现出色、被林薇点名带回神都接受封赏的中下层军官。带上他们,既是彰显功绩,也是培养嫡系,更是对河东军系的一种牵制与安抚。
队伍离开代州,一路南下。
所过州县,景象与来时已是天壤之别。
沿途官员早已接到朝廷邸报和河东方面的传讯,无不如临大敌,又争先恐后。郡王仪仗所至,州县主官必率属员出城十里相迎,奉上最好的食宿补给,言辞极尽谦卑谄媚。再无人敢提及什么“前朝遗孤”、“朝廷钦犯”,口中唯有“王爷功盖寰宇”、“大总管威震北疆”的颂扬之词。
地方豪绅、世家大族也纷纷递上拜帖,送上厚礼,试图与这位新晋的北疆霸主、朝廷新贵搭上关系。他们的消息更为灵通,深知这位女郡王不仅手握重兵,更得陛下暂时青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林薇对这一切应对得体,既不刻意亲近,也不拒人千里,保持着一种符合身份的矜持与威严。她深知,这些地方势力的支持,对于她未来经营北疆至关重要,但现在还不是深入接触的时候。
越是接近神都,气氛便越是微妙。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来自各方势力的眼线如同幽灵,在队伍周围若隐若现。有好奇,有审视,有敬畏,当然,也少不了隐藏的敌意。
这一日,队伍行至距离神都尚有百余里的渑池。当地官员早已备好奢华的行辕,但林薇却下令在城外驿馆驻扎,并未进城。
夜深人静,驿馆书房内灯火通明。
李元芳检查完外围警戒,走入书房,见林薇正对着一幅北疆地图沉思,便默默地将一杯热茶放在她的手边。
“元芳,坐。”林薇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快到神都了。”
“是。”李元芳在她下首坐下,“殿下是在担心朝中之事?”
林薇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功高震主,古来有之。陛下虽雄才大略,但猜忌之心亦重。武三思等人更不会坐视我们坐大。此番回京,看似风光,实则步步惊心。”
她顿了顿,看向李元芳:“尤其是你,元芳。你此次随我回京,身份已然不同。你不仅是我的护卫,更是代州之战的英雄,是陛下亲口赞赏过的‘猛将’。必然会有人试图拉拢你,或者……构陷你。”
李元芳神色不变,语气平淡却坚定:“臣之心,唯殿下而已。名利权势,于臣如浮云。若有人心怀不轨,臣之剑,亦非摆设。”
林薇看着他眼中毫无杂质的忠诚,心中安定不少。她笑了笑:“我知道。只是提醒你,神都水深,凡事多留个心眼。”她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也不必妄自菲薄。如今我们手握北疆兵权,有泼天军功在身,更是陛下亲自下旨召回。只要应对得当,便是武三思,也不敢轻易动我们。”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神都方向那隐约的灯火,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这一次,我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棋子。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我薇月,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也有能力,守住这片我用鲜血换来的基业!”
凯旋回朝,今非昔比。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狄仁杰庇护、在女皇威压下艰难求存的孤女。她是携大胜之威、掌北疆之权的安定郡王!她将以一种全新的、强势的姿态,重返那个曾经让她狼狈逃离的权力中心。
次日,队伍继续向神都进发。
距离神都尚有三十里,已是旌旗招展,冠盖云集。以宰相狄仁杰为首,朝中百官按品级列队,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这是迎接立下不世之功的统帅的最高礼仪。
当林薇一行的身影出现在官道尽头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去。
看着那个端坐于白马之上、在万千目光注视下依旧从容不迫的年轻女子,看着她身后那面象征着无上荣耀与权力的王旗和纛旗,看着她身旁那个气息冷冽、令人不敢直视的玄甲护卫,许多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复杂的感慨。
短短数月,恍如隔世。
昔日阶下囚,今朝座上宾。
狄仁杰越众而出,苍老的脸上带着欣慰而郑重的笑容,对着马上的林薇,深深一揖:
“老臣狄仁杰,奉陛下之命,率文武百官,恭迎安定郡王、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凯旋还朝!”
声音洪亮,回荡在旷野之中。
林薇勒住马匹,目光扫过面前黑压压的百官,最后落在狄仁杰身上,微微欠身还礼,声音清越:
“有劳狄阁老与诸位同僚远迎,薇月……愧不敢当。”
简单的对答,却标志着一段全新篇章的开启。
在百官复杂各异的目光注视下,林薇催动坐骑,向着那座巍峨、熟悉而又陌生的神都洛阳,缓缓行去。
她知道,城门之后,等待她的,是女皇深邃难测的目光,是武三思等人阴冷的敌意,是朝堂新一轮的暗流与博弈。
但这一次,她无所畏惧。
因为她是薇月,是携朔州大捷之威、凯旋回朝的安定郡王!
今非昔比,她已有了足够的底气,去面对一切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