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张梁将信发出,命裴元绍往魏府给荀家送信鸽,又将二十枚金饼交与李孚,目送一行人出了东门往渤海郡而去。
打马来到县牙,程昱正从公房出来,两位兄长在身后相送。
“三郎来得正好。”张角说道,“快将程仪装车,先生今日便要启程回东阿。”
“程先生,令郎程武可要同行?”
“往返奔波,就让武儿留在曲阳,劳烦三郎多加照应。”
张宝吩咐道,“三郎,已抽调二十名义兵,你备五辆马车,直接去军营调用便是。”
“先生此去,是要举家迁来曲阳?”张梁问道。
“正是,东阿程家留之无益,此番回去将田产归还宗族公中,便举家来投,日后就仰望明府了。”
张角闻言,开怀大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又送程昱去,萋萋满别情,再归来时,日后便是钜鹿程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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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荀衍叔侄三ren来到茶舍二楼,眉宇间难掩喜色。
“令尊同意了?”张梁问道。
荀衍荀攸点头,唯独荀彧神色郁郁。
“荀兄弟为何闷闷不乐?”
“他啊……”荀衍笑道,“年未及冠,家父不许他去辽东,倒是我与公达,作为成丁,可以随军同行。”
荀彧蹙着眉头说道,“同是十五岁,为何三郎便可以领兵出征?”
你和我比什么,我没爹没娘,全得靠自己拼,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张梁心里暗道,却还是安慰着他,“伯父也是牵挂你安危。高句丽不过疥癣之疾,鲜卑才是心腹大患。”
“三郎所言极是,”荀衍笑道,“你先历练几年,待行过冠礼,父亲必不再阻拦。”
“几年,那可是五年。”荀彧一听,更抑郁了,“不待我及冠,明年高句丽就被平定了。”
荀衍向他使着眼色,荀彧会意,看向张梁,言辞恳切,“三郎,请你助我!”
“我怎么帮你?”
“你代我修书给家父,多为美言,再保我周全。有你作保,父亲定会应允!”
荀彧说得言之凿凿,张梁却不认为自己能在荀绲面前说上话。
“我与伯父不过也只相处数日,况且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岂敢轻许承诺?”
“你只管写信。”荀彧急急催促道,“我一人人微言轻,若是再加上兄长与公达从旁劝说……”
他走上前来,使出水磨工夫,旁边荀衍两人也在敲边鼓,三英都能战吕布了,张梁自然顶不住,取出纸笔就开始按荀彧的想法写信。
“成了。”张梁停下笔,“荀兄弟你且看看。”
荀彧接过信笺略一扫视,“过于冗长,不便信鸽传书,不如由我口述,三郎誊写。”
张梁重新执笔,荀彧又特意叮嘱了一声,“传书不易,不要注标点。”
“大人尊鉴拜别之后孺慕殊深兄等已达曲阳有意同往辽东有幽州扶余合兵且与我同在军帐内兄等必保无虞谨此奉闻张梁敬禀”。
蝇头小楷一写完,荀彧忙不迭地吹干墨迹,将纸条细细卷好,找张梁要了一笼信鸽便先回了魏府。
孙乾在一旁瞥见这般文字机巧,轻捻胡须与田琼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两人齐齐看向荀衍与荀攸,四人都会意,却没有说出来。
荀衍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三郎,可曾听闻昨日雒阳宫里出了一件大事?”
张梁心中暗惊--昨日之事,今天荀家便已得了消讯,世家大族果然底蕴深厚。若非自己在洛阳设有信鸽传书,只怕得半月之后才能收到风声。
张梁故作不知,问道,“洛阳宫闱无小事,不知昨日发生何事?”
荀衍神秘兮兮说道,“昨日辰时,温明殿上空忽现黑气,形如巨龙,有首无尾,直堕殿前院中--当时陛下正在殿内。”
“啊!?此言当真!”张梁是配合荀衍的表演,故作惊讶,而孙乾与田琼却是真的震惊到了,倒吸了一口凉气。
荀衍环视众人,沉声说道,“今上即位以来,洛水泛滥,山体崩裂,司隶地动,各地灾异不绝,此等事情往年虽时有发生。”
他略微停顿,“然自建宁二年青蛇堕殿始,至今年改元以来,天狗食日、雌鸡化雄、黑气堕殿--天象示警接踵而至,实非吉兆。”
茶舍内一时寂静,唯有窗外不时传来撕心裂肺的蝉鸣。
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孙乾美誉之间带着担忧,
“天象示警如此,朝中诸公仍在争权夺利,陛下甚至公然卖官鬻爵!国渊师兄此番携嘉禾入京,真不知是福是祸!”
田琼起身走到窗边,也是忧心忡忡,“延熹九年,济北河水变清,非但未成吉兆,反被指是‘阴欲为阳,诸侯欲为帝’。嘉禾虽是祥瑞,若遇奸人颠倒黑白……”
他长叹一声,“只怕未蒙圣眷,先落得个妖言惑众,居心叵测的罪名!”
张梁见二人忧心如焚,给桌上茶杯续上茶水,说道,
“二位师兄稍安勿躁。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嘉禾高产乃是不争之实,且黑气堕龙在前,祥瑞入京在后,正暗合阴阳相济之理。”
他将茶杯推到几人面前,“中常侍里亦有明理之人,此等利国利民之物,岂容宵小妄议诋毁?”
荀衍赞道,“福祸相依,好个阴阳相济!若将此理呈于殿前,既可解天象之厄,又能彰郑学之正,若是圣心嘉许,或可化解党锢之祸。”
荀攸点头称是,“伯喈先生素来刚正,必会为嘉禾祥瑞之事仗义执言。”
蔡邕,只怕到时也是自身难保。张梁心里暗道,此事的关键还得看十常侍出力。
孙乾叹了口气,“我只盼国渊师兄早日平安归来,待他人《齐民要术》编纂有成,任他朝堂魑魅魍魉横行,我郑学弟子偏要在曲阳犁出片清明天地!”
“孙师兄不必激愤,且放宽心,”张梁笑道,“耐心等待数日,或许就有转机。”
绝对有转机,过不了几天,蔡邕下狱坐监之事,就会转移朝堂上下全部视线。张梁算了算马车脚程,赶到洛阳,高低也要到中元时分。到时候,由十常侍牵头,将土豆与玉米的嘉禾祥瑞定性,说不定还能帮上蔡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