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一中医院。
杨文华、杨文青、吴秋华、高敏清以及好几个孩子都在。
刘胜美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闻溪和顾燃守在床前已经三天了、老太太一直没有清醒。
医生说、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杨文华一干人是闻溪打的电话来的、如今知道闻溪和顾燃的关系、他们的态度是转了一万个弯。
对闻溪客客气气不说、高敏清和吴秋华两个媳妇照顾刘胜美照顾的也特别细心。
这一切的目的、其实闻溪心里很清楚。
晚上一点。
顾燃看着憔悴的闻溪、让她去睡一会、他来看着。
闻溪摇头、“你去休息吧!”
“我...”
“纾...纾纾....”
病房内,时间仿佛凝滞,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顾燃被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呼唤打断。
那声音气若游丝,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摇曳。
两人猛地转头,紧张地望向病床。
床上,刘胜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脸色是久病后的蜡黄与憔悴,深陷的眼窝显得那双眼睛格外大。
但此刻,那双眼眸却异常地清明、透亮,仿佛洗尽了所有浑浊,回映着生命最后的光华。
她先是看到了站在床边,高大挺拔却眼眶通红的顾燃,视线微微移动,又落在了紧握着她手、同样泪眼婆娑的闻溪身上。
出乎意料地,老人那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缓缓地向上牵起,露出了一个极其虚弱,却无比清晰、无比慈祥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释然,有不舍,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外婆!纾纾在,纾纾在这里!您……您好些了吗?”
闻溪急忙俯下身,双手紧紧包裹住外婆那只枯瘦如柴、布满针孔和老年斑的手,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强忍着决堤的泪水。
刘胜美深深地望着外孙女,目光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带去另一个世界。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她最后的生命之火:
“孩子……苦了……苦了你了……”
只这一句,闻溪的眼泪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一片湿痕。
“外婆……不苦……纾纾不苦……”她摇着头,泣不成声。
刘胜美似乎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喘息了几下,努力聚集起精神,开始交代她最后的、放不下的牵挂:
“孩子……听外婆说……”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敲打在闻溪的心上,“以后……要好好生活……要快乐……要开心……要幸福……”
“要……照顾好念念……把她抚养长大……看着她……成家立业……”
“别哭……我的傻孩子……”看着闻溪泪如雨下,刘胜美眼中也盈满了水光,却依旧努力维持着那抹慈爱的笑容,“别哭……你一定要幸福……不能再苦了自己了……知道吗……”
这声声嘱托,如同最温柔的刀,凌迟着闻溪的心。
她只能拼命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接着,刘胜美缓缓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伫立、红着眼眶的顾燃。
顾燃立刻上前,微微俯身,轻轻拉住了老人另一只冰凉的手,声音沙哑而恭敬地唤道:“外婆。”
刘胜美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许久许久,仿佛在审视他灵魂的底色,又像是在做最后的托付。
终于,她开口,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孩子……不要再……辜负了纾纾……”她一字一顿,用尽力气,“她这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伤……太多……太多了……”
顾燃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他下意识地,用自己温热的大掌,紧紧握住了闻溪那只冰冷而瘦弱的手。
他直视着老人殷切的目光,轻声道:
“外婆,您放心!我顾燃在此发誓,这辈子绝不会再让纾纾和念念受一丁点委屈,吃一丁点苦!”
刘胜美听着他的誓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仍有牵挂。
她继续叮嘱,语气像所有放心不下孙辈的普通老人:
“她……有时候脾气倔……你要……多让着她点……别跟她计较……”
“还有……我知道……你们家……是有钱人家……家大业大……可千万别……别用什么门第之见……来欺负我的纾纾……她是个……好孩子……”
顾燃狠狠点头,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紧握着闻溪的手、“您放心,外婆!”
“好……好啊……那就好……”刘胜美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舒展开,那是一种心愿已了、再无遗憾的释然与安详。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地、颤抖地,将顾燃和闻溪交握在一起的手,轻轻地、郑重地抬起,然后将他们两人的手,紧紧地、紧紧地叠放在一起。
那枯瘦的手指,如同完成了一个神圣的仪式,轻轻地搭在他们交握的手背上。
她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连,充满了最后的祝福与期盼:
“你们俩……也要好好的……要……幸福啊……”
闻溪看着外婆那满足而安详的笑容,感受着手背上那逐渐失去温度的触碰,终于再也无法抑制,扑在床沿,失声痛哭,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不舍与绝望。
刘胜美完成了所有的心愿,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生命力。
她疲惫地闭上眼,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对闻溪和顾燃说:“你们……先出去吧……把……文华和文青……叫进来……”
闻溪和顾燃强忍着悲痛,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病房。
不一会儿,病房内传来了杨文华和杨文青带着哭腔的呼喊:“妈!妈!”
紧接着,是吴秋华和高敏清压抑不住的、悲伤的哭泣声。
听到这些声音,一直强撑着的闻溪,浑身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她双腿一软,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外婆……走了。
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毫无条件疼爱她、庇护她的亲人……没有了。
从此以后,茫茫人海,她就像一棵无根的浮萍,再也没有那个可以让她肆无忌惮撒娇、倾诉委屈的港湾了。
顾燃看着她如同被遗弃孩童般无助脆弱的模样,心脏像是被撕裂般疼痛。
他立刻上前,单膝跪地,将她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拥入自己宽阔温暖的怀中。
“纾纾……节哀……”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无尽的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