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起初只是在他怀里小声地、压抑地啜泣,肩膀微微耸动。
可渐渐地,那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控制。
她猛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将脸深深埋进去,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的悲恸哭声。
那哭声,在空旷的医院走廊里回荡,充满了对逝去亲人的无尽思念,和对未来孤独命运的深切恐惧与悲伤。
顾燃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抱住她,用自己坚实的怀抱,成为她此刻唯一可以依靠的壁垒,任由她的泪水浸湿他的衣衫,仿佛要将她过去八年,以及此刻所有的苦楚,都一并承接过来。
从此;
她的风雨,由他来挡。
她的余生,由他来暖。
刘胜美的葬礼,办得隆重。
若非顾燃有意封锁消息,只怕整个成渝的政商名流都会闻风而至,让这个宁静的小村庄不复往日的平静。
闻溪从未经历过至亲离世的丧葬流程,整个人如同失了魂的木偶,所有的后事安排,全都由顾燃一手操办。
他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按照当地规定,本应火化,但闻溪哭着说不想让外婆再受烈火焚烧之苦,顾燃便毫不犹豫地动用关系,最终让刘胜美得以落叶归根,葬在了她生活了一辈子的故土。
杨文华和杨文青这两个亲生儿子,在顾燃面前,几乎成了摆设。
所有的重要决策、迎来送往,都由顾燃定夺安排。
他们插不上手,也不敢插手。
不知情的村民们,看着顾燃那沉稳如山、掌控一切的气度,以及那份远超寻常孙辈的用心与悲痛,私下里都暗暗议论,还以为顾燃才是刘胜美流落在外的亲儿子。
下葬那天,全村的人都来了,镇上甚至市里也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村里人眼中了不得的“大官”和“老板”。
他们对着顾燃,无不恭敬有加,态度谦卑。
这阵仗,让村民们看向闻溪的目光充满了羡慕与惊叹,纷纷议论着冯家村这个丫头真是有出息了,攀上了了不得的大人物,真真是飞上枝头变了凤凰。
出殡时,需要人抬棺。
顾燃没有丝毫犹豫,亲自上前,与几位请来的壮劳力一起,将沉重的棺木稳稳扛上肩头。
他步履沉稳,目光却始终追随着披麻戴孝、哭得几乎站不稳的闻溪。
在经过她身边时,他甚至努力对她露出了一个极浅、却充满安抚意味的笑容,仿佛在说:“别怕,有我在。”
不远处,赶来送行的楚暮沉看到这一幕,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喃喃道:
“我这辈子……都没想过燃哥竟然会给人抬棺……”
周烬野摸着下巴,咂咂嘴:“你还真别说,在闻医生面前,咱们燃哥这卑微又小心翼翼的样子……还挺可爱。”
宋凛笑着打趣他:“你呀,小心这话被燃哥听见,揍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唉,”周烬野叹了口气,转而问道,“我到现在都还在震惊,闻医生竟然就是冯遥纾……话说当年,她好像没现在这么好看吧?”
宋凛回想了一下,摇摇头:“话说从前,她总是安安静静的,跟在燃哥身边,我还真没好好看过她几眼。”
一直沉默的傅云疏,看着远处那个满心满眼只有闻溪的顾燃,语气冷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还是闻医生厉害。你看那头不可一世的老虎,如今被驯化得……跟条忠心耿耿的大型犬似的。”
另一边,顾见深看着儿子那副恨不得替闻溪承受所有悲伤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酸溜溜地对身旁的江若宁说:“这臭小子……等我死了,他会不会也这么上心?”
江若宁立刻瞪了他一眼:“你少说两句吧!现在只要他能把我儿媳妇追回来,让咱们一家团圆,他就算去吃屎我都无所谓!”
老太太此刻一点也不心疼儿子,满心满眼都是对闻溪的心疼。
作为女人,她比谁都清楚,一个女孩未婚先孕,独自抚养孩子,这些年究竟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
而且,她是越看闻溪越喜欢,越觉得这姑娘坚韧又善良,简直就是上天注定要进他们顾家门的儿媳妇。
遵循着农村入土为安的习俗,棺木被缓缓放入挖好的墓穴中。
当杨文华和杨文青手持铁锹,象征性地撒下第一捧黄土盖在棺木上时,那“噗”的轻响,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闻溪一直强忍的泪水,瞬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汹涌而出。
她看着那冰冷的黄土一点点落下,仿佛要将世界上最疼爱她的外婆彻底掩埋,从此天人永隔。
就在这时,一个温暖而坚实的胸膛从身后贴近,一双有力的手臂轻轻环住了她颤抖不止的肩膀。
她没有回头,知道是他。
只有他,会在这个时刻,给予她这样的支撑。
顾燃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感受到她崩溃的颤抖。”
四周,按照习俗,鞭炮和烟花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硝烟弥漫,仿佛在送别逝者的灵魂,又像是在驱散生者的悲伤。
闻溪的视线死死盯着那逐渐被黄土覆盖的棺木,眼睁睁看着外婆在她面前,一点点变成了一座冰冷的坟茔。
视线越来越模糊,最终,眼前一黑,所有的声音和光亮都离她远去,她软软地向后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
闻溪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冰窟,浑身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
赤脚踩在冰冷的雪地上,前方影影绰绰站着一群人,他们脸上带着模糊不清却充满恶意的嘲讽笑容。
视线中心,是顾燃。
他站在那里,如同冰山般凛冽,唇边勾着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眼神漠然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以为我这么费心费力地讨好你,是为了什么?”
他的声音像是淬了毒的冰棱,一字字扎进她的心脏,“我不过是……想再体验一下八年前的那种感觉。把一个人捧到天上,再狠狠地摔下来……”
他嗤笑一声,带着无尽的轻蔑,“你都已经上过一次当了,还要上第二次。冯遥纾啊冯遥纾,你可真是……廉价又可笑。”
“哈哈哈……”
周围那些模糊的人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嘲笑声,像无数只手撕扯着她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