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了“查阅参考”权限的李梦瑶，感觉自己像是拿到了顶级互联网公司的核心数据库访问权。每天，都有专人将“特别小组”收到的各地奏报、物资清单、工事进展等文书的抄本，悄无声息地送到椒房殿。
她的书房彻底变了样。巨大的地图依旧铺在地上，旁边则堆起了几摞半人高的文书。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新墨汁以及她提神用的薄荷油混合的复杂气味。她让人做了几个大木板，上面贴满了她整理的各类数据对比表和问题清单，炭笔写的字迹密密麻麻。
她不再仅仅盯着河道本身，而是开始尝试进行更宏观的数据关联分析。比如，将各地上报的灾民人数与发放的粮食数量进行比对，找出可能存在虚报或克扣的区域；将药材消耗与疫情报告对照，预判可能的瘟疫爆发点；甚至试图从各地征调民夫的数量和效率，评估地方官吏的组织能力。
这工作量堪比同时做几个大型数据分析项目，常常熬得她眼圈发青。素心看着心疼，却也只能变着法儿地给她炖补品，嘴里念叨：“娘娘，您这比当初搞宫务积分时还拼呢……”
李梦瑶头也不抬，咬着笔杆嘟囔：“那能一样吗？那时候是KpI，现在是救命啊……”
这日傍晚，她正对着一组数据皱眉头——某个县的灾民安置点死亡率异常偏高，但上报的药材消耗却很低，这很不合理。安公公来了，说是皇上召见。
李梦瑶心里一紧，以为是哪里出了纰漏。她匆匆整理了一下衣冠，跟着安公公来到御书房。
一进门，却见赵璟并未像往常一样伏案疾书，而是坐在窗边的茶榻上，面前的小几上摆着一套素雅的紫砂茶具，正冒着袅袅白汽，茶香清冽，瞬间冲淡了李梦瑶身上带来的那点墨汁和薄荷油味。
“过来坐。”赵璟抬了抬手，语气比平日温和。
李梦瑶有些忐忑地走过去，在他指定的墩子上坐下，姿势略显僵硬。
赵璟亲手斟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澄澈的茶汤，映出他深邃的眼眸。“尝尝，新贡的雨前龙井，提神醒脑。”
李梦瑶受宠若惊地接过，小口啜饮。茶味清苦回甘，确实让她因过度用脑而有些混沌的精神为之一振。
“你近日所整理的文书摘要，还有那些……图示，”赵璟缓缓开口，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条理清晰，切中要害，帮小组省去了不少梳理的工夫。尤其是关于药材调配与疫情关联的提醒，已着人重点核查。”
原来不是问责，是……表扬？李梦瑶松了口气，心里那点小得意又冒了出来，谦虚道：“臣妾只是将信息归类整理，能帮上忙就好。”
赵璟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色，目光在她颈间那枚若隐若现的平安扣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听不出情绪：“凡事过犹不及。朕予你权限，是让你‘参考’，非是让你耗尽心神。保重自身，亦是分内之事。”
这带着一丝责备的关怀，让李梦瑶心头微暖，低声道：“臣妾知道了。”
两人一时无话，只闻茶水注入杯中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隐约的蝉鸣。气氛有些微妙的静谧。
过了一会儿，赵璟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如今协理宫务，又暗中襄助前朝，于这后宫位份……可有何想法？”
李梦瑶正沉浸在茶香和难得的放松中，闻言差点被口水呛到。老板这是……要给她升职加薪了？她脑子里瞬间闪过“贵妃”、“皇贵妃”之类的头衔，连带想到的可能增加的宫务、应酬、以及更复杂的后宫争斗……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回皇上，臣妾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赵璟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哦？”
李梦瑶赶紧找补，努力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高大上一点：“臣妾以为，位份高低，无非名器。如今宫务改革初见成效，江南之事又正值关键，臣妾若骤然晋位，恐引人注目，反而不便暗中行事。倒不如维持现状，臣妾也能更专心于……呃，分内之事。” 她差点又把“项目”这个词秃噜出来。
赵璟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眼神深邃，让人捉摸不透。就在李梦瑶心里开始打鼓，怀疑自己是不是拒绝得太干脆，拂了老板面子时，他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转而问起了她刚才在看的那组异常数据。
李梦瑶如蒙大赦，赶紧将自己的发现和分析说了出来。
赵璟听完，沉吟道：“此事朕会着人密查。” 他看着她，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你倒是……时刻不忘‘本职’。”
离开御书房时，李梦瑶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快被冷汗浸湿了。拒绝升职，还是拒绝皇帝的主动提议，这放在哪个职场都是作死行为啊！幸好老板今天心情似乎不错？
她摸着脖子上温润的平安扣，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皇帝突然提起位份，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吗？
而御书房内，赵璟看着李梦瑶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不想升位份？这后宫女子，哪个不是汲汲营营，谋求高位？她倒是……与众不同。
是真心淡泊，还是……以退为进？
他目光扫过案头那份关于某个县异常死亡率的密奏，眼神渐冷。江南的水患尚未平息，这朝堂后宫的水，倒是越来越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