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的驿骑,携带着张苍以法力加密、并附有现场影像(通过特殊留影石记录)的详细奏报,如同燃烧的流星,一路冲破夜色,直抵咸阳。
当那份沉甸甸的、仿佛还带着齐地血腥与瘟疫气息的奏报,被中车府令赵高亲自捧着,小跑着送入咸阳宫正殿时,正值大朝会。
麒麟殿内,百官肃立,觐见之声刚落,余音尚在雕梁画栋间萦绕。
始皇帝嬴政端坐于九重玉阶之上的玄色帝座,旒珠垂落,遮住了他深邃如渊的眼眸,唯有那掌控天下的无上威仪,弥漫在整个大殿。
赵高趋步上前,在帝座旁低声禀报,双手将那份加密的奏报和留影石高高呈上。
嬴政的目光透过旒珠,落在那些物件上,并未立即言语。
他只是缓缓伸出一只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蕴含着无上权力与力量的手。
他先拿起了那枚留影石,指尖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注入。
“嗡——”
留影石投射出朦胧的光影,虽然模糊,却足以让玉阶下的重臣们看清那其中的景象——田氏密室中记录着“童男童女心血”交易的冰冷玉简;被“点化”后田儋那扭曲疯狂的脸和挥手间飞沙走石的仙术;天空中那令人作呕的黄绿色疫病云气;以及营地与村庄里,士兵百姓们痛苦倒地、呕吐不止、乃至生机断绝的凄惨场景……最后,是张苍立于法坛,引动国运黑龙,金光驱散瘟疫的宏大场面,以及墨荆那忙碌的工坊和源源不断送出的净水机关与汤药。
没有声音,只有一幅幅无声却更具冲击力的画面,在大殿中央流转。
百官之中,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和骚动。
文官们面露惊骇,武将们则握紧了拳套,眼中喷薄出愤怒的火焰。
他们知道东方有战事,知道有仙神干预,却从未想过,真相竟是如此赤裸裸的残酷与恶毒!
李斯的眉头紧紧锁起,作为法家代表和帝国丞相,他敏锐地意识到这其中蕴含的、对现行秩序和帝国根基的颠覆性威胁,但更深层的,是对那超越凡俗力量的忌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权衡。
蒙毅、王贲等军方重臣,则是怒形于色,他们为大秦流过血,更能体会那些前线将士被仙术瘟疫折磨的痛苦与屈辱!
嬴政看完了留影,放下了石头。大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于帝座之上。
他拿起了张苍的奏报,缓缓展开。他的阅读速度似乎并不快,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压得殿内群臣几乎喘不过气。
奏报中,详细陈述了田氏与海外仙山的勾结,仙山所需“香火愿力”、“纯净生灵精气”尤其是“王朝气运”的真相,云华仙子降下瘟疫的恶行,以及张苍团队如何应对的整个过程。
当读到仙神视大秦统一之国运为可供收割炼化的“大药”,视大秦子民为随意取用的“资粮”时——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突兀地响起!
竟是嬴政手中那枚象征着帝王权柄的玉圭,被他生生捏断了一角!
碎玉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鸣响,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臣子的心头!
“好!好一个海外仙山!好一群超凡脱俗的仙神!”
嬴政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平日里的深沉威严,而是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蕴含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
他猛地从帝座上站起,玄色帝袍无风自动,一股磅礴浩瀚、混合着人间至尊皇权与隐隐龙气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席卷整个麒麟殿!
殿内文武,包括李斯、蒙毅这等重臣,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势压得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心中骇然!
“朕!”嬴政的声音如同九天神雷,在殿中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交击的铿锵,“扫灭六国,一统天下!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筑长城以镇九州龙脉,修驰道以通天下血脉!为的,是结束数百年战乱,开创万世太平之基业!为的,是让这天下黔首,能安居乐业,不再受兵戈流离之苦!”
他的目光如电,扫视下方群臣,仿佛能穿透他们的灵魂:“朕之子民,是朕耗尽心血,将要塑造的、前所未有的伟大文明之基石!朕之国运,是亿兆生民信念所系,是人间秩序凝聚之华章!”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比的愤怒与决绝的杀意:“海外魑魅,安敢——安敢视朕之子民为刍狗?!安敢视朕之国运为资粮?!!”
声浪滚滚,震得殿瓦似乎都在簌簌作响!
“陛下息怒!”李斯强顶着压力,出列躬身道,“仙神势大,手段诡异,是否从长计议,徐徐图之?当务之急,仍是平定东方叛逆……”
“从长计议?徐徐图之?”嬴政打断了他,声音冰冷如铁,“李斯,你告诉朕,当别人已经把刀架在了你的脖子上,要把你和你的一切都当做药材吞吃入腹!你还要跟他讲道理,论得失吗?!”
李斯顿时语塞,冷汗涔涔而下。
嬴政不再看他,他一步踏出,立于玉阶边缘,俯瞰着匍匐的文武百官,如同人皇临世,宣告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此非人间之战,乃人神之争!是朕这人皇,与他们那些自诩高高在上的仙神之争!是这人间秩序,与他们视万物为刍狗的所谓‘天道’之争!”
“他们今日敢降下瘟疫,明日就敢颠覆山河!今日视朕之国运为大药,明日就敢将这人间化为他们的炼丹炉!”
“朕,岂能容他?!”
他猛地一挥帝袍袖摆,声如天宪,下达了最终的决定:
“拟诏!”
“告天下:海外仙山,非庇佑生灵之善地,实乃藏污纳垢、荼毒人间之魔窟!其门下修士,视人命如草芥,窃国运以自肥,其行径,天人共愤,神人共弃!”
“自即日起,凡海外仙山修士,无论蓬莱、方壶、瀛洲,皆为我大秦之敌!遇之,无需请示,格杀勿论!”
“凡我大秦子民,有发现仙山修士踪迹、或与其勾结者,上报重赏,隐匿同罪!”
“凡我大秦将士官吏,当以斩妖除魔、护卫国运为己任!朕,将与尔等,共御此劫,为人间,立下万世不易之秩序!”
诏书的内容,如同狂暴的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咸阳宫,并将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大秦帝国,这个刚刚统一不久,以铁血和秩序着称的庞大机器,在它的至尊主宰带领下,正式向那些高高在上、视凡间为牧场的仙神,发出了最直接、最铿锵、最不容置疑的挑战书!
人神之争,自此,再无转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