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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万骁得到消息,说国家有政策,可以设立“兴边富民行动示范区”和“跨境旅游实验区”。这两个国家级牌子,意味着真金白银的投入和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

林万骁闻风而动,亲自点将,组建了赴京汇报工作组,成员包括常务副市长朱志杰、分管文旅的副市长、民宗局长、文旅局长,以及市委政研室和市府办的几名笔杆子。出发前,他闭门两天,亲自操刀,将汇报材料打磨了数遍,每一个数据、每一个提法都反复推敲,力求精准、扎实、有说服力。

飞机舷窗外,华北平原的景色逐渐清晰。同行的几位市级领导和部门负责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兴奋与期待。省委常委亲自带队,又是为了争取如此重要的政策,想必此行会颇为顺利。

然而,京城的现实,很快给他们上了一课。

第一站,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他们此行核心目标“兴边富民行动示范区”的审批权,主要在共同发展司。

气派的部委大楼,门禁森严。经过层层通报和等待,他们被引到了一间小型会议室。进来接待他们的,并非预想中的司领导,只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岁上下、戴着眼镜、表情严肃的处长,自我介绍姓王。

“林常委,各位西明的同志,一路辛苦。”王处长语气客气,但透着公事公办的疏离,“司里主要领导今天都有重要会议,委托我来听取一下你们的情况。”

朱志杰副市长按照准备好的稿子,开始汇报西明的基本情况、民族构成、发展现状以及申请示范区的理由和规划。他讲得投入,但王处长只是低头翻看着西明提前报送的材料,偶尔抬眼看一下,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击着,看不出什么表情。

等到朱志杰讲完,王处长推了推眼镜,开口问道:“材料我们初步看了一下。有几个问题想了解一下。第一,你们西明市‘兴边富民’工作的具体成效数据,特别是边境一线群众人均收入增长、公共服务覆盖水平,与省内其他地区、与全国平均水平的具体对比数据,有更详细的吗?”

“第二,你们提出的示范区建设方案,涉及大量基础设施和产业项目,地方配套资金如何落实?有没有做过详细的财力测算和风险评估?”

“第三,与邻国勐拉市的合作机制,目前还停留在备忘录层面,具体的实施细则和项目落地情况如何?这方面需要更扎实的进展来支撑示范区的申请。”

问题个个尖锐,直指要害。显然,这位王处长对业务极为熟悉,并非可以轻易糊弄的角色。西明这边准备的汇报,更多是宏观思路和美好愿景,在这些具体操作层面的细节上,顿时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几位具体业务部门的负责人额头开始冒汗,支支吾吾地补充解释,却难以给出令对方满意的答复。

林万骁全程没有说话,脸色平静,只是认真地听着双方的问答。他能感觉到会议室里气氛的微妙变化,从最初的满怀希望,逐渐变得有些凝滞和压抑。

会谈持续了不到一小时便结束了。王处长起身,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好的,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材料我们会按程序研究,有需要会再跟你们联系。感谢各位远道而来。”

没有承诺,没有时间表,甚至连一句客套的鼓励都没有。

从民委大楼出来,外面的冷风一吹,几位随行人员脸上都难掩失望和愤懑。

“这……这也太……”文旅局长是个直性子,忍不住低声抱怨,“我们林常委亲自来,就派个处长打发我们?连司长的面都见不到?”

“就是,问的问题那么细,分明就是刁难!”民宗局长也附和道。

常务副市长朱志杰脸色也不太好看,他看向林万骁:“书记,您看这……”

林万骁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的议论,脸上看不出喜怒:“部委有部委的规矩,处长也是代表司里。人家问的问题,都在点子上,说明我们工作还不够细,不够实。走吧,去下一站。”

第二站,文化和旅游部,目标是“跨境旅游实验区”,核心对接政策法规司。

情况几乎是民委的翻版。接待他们的,同样是一位姓李的副处长,态度甚至更加程式化。听完关于西明旅游资源和文化特色的介绍后,李处长直接泼了冷水:

“跨境旅游涉及外交、边防、海关等多个部门,协调难度极大。目前国家层面对于新设实验区非常谨慎,除非有特别成熟和创新的模式。你们提出的构想很好,但缺乏具体的、可操作的实施方案,比如跨境线路设计、双方权利义务界定、安全监管责任划分、突发事件应急预案等等,这些都需要进一步细化。目前看,条件还不太成熟。”

又是一盆冷水浇下。

连续在两个核心部委碰了软钉子,连司领导的面都没见到,团队里的气氛彻底跌入了谷底。来时的雄心壮志,被京城部委衙门森严的等级和务实到近乎苛刻的作风击得粉碎。所有人都沉默着,脸上写满了气馁和疲惫。

天色已近黄昏。林万骁看着垂头丧气的下属们,心中了然。他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对朱志杰说:“志杰,安排一下,找个好点的馆子,请大家吃顿晚饭,暖和暖和,也尝尝京城的地道风味。住宿都安排好了吧?”

“都安排好了,书记。”朱志杰连忙应道。

“好,那你们先去。我回家一趟,看看老人和孩子。”林万骁吩咐道,“晚上大家好好休息,明天上午九点,在驻京办会议室,我们开个短会,总结一下今天的情况。”

他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或焦虑,从容地安排着,仿佛白天的挫折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这份镇定,让有些慌乱的团队稍稍安定了下来。

安排妥当后,林万骁独自乘车,回到了位于西城区的自家四合院。

推开那扇熟悉的朱红木门,院落里那棵老海棠树落光了叶子,更显清幽。客厅里温暖的灯光和孩子的嬉笑声传来,驱散了他一身的风尘与寒意。

“爸!你回来啦!”儿子林怀信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夏宁宁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看到他,眼中流露出欣喜和一丝心疼:“回来了?事情办得还顺利吗?快洗手吃饭,爸刚才还打电话问你呢。”

“还好。”林万骁不欲多谈工作的烦闷,摸了摸儿子的头,对妻子笑了笑,“爸打电话了?”

“嗯,听说你回京了,让你有空过去坐坐。”

饭后,一家三口步行前往不远处的干休所。岳父夏弘文虽然还有三个月才正式退休,但近期工作已经逐步移交,闲暇时间多了些。

见到女婿一家前来,夏弘文很是高兴。他虽年近七十,但身板笔挺,目光锐利,长期身处权力核心养成的气度不减分毫。

“万骁这次回来,是跑项目?”夏弘文喝着女儿泡的茶,随口问道。

在林万骁面前,夏宁宁体贴地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儿子玩拼图。

林万骁在岳父面前,少了几分在外的沉稳,多了些晚辈的恭谨。他简单将此次赴京的目的,以及今天在民委和文旅部遭遇的冷遇,坦诚地说了出来,没有掩饰其中的挫败感。

“……材料递上去了,但连司长的面都没见到,只是一位处长接待,问的问题很尖锐,我们有些准备不足。”林万骁总结道,语气平静,但眉宇间还是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夏弘文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着紫砂茶杯,未置一词。直到林万骁说完,他才缓缓放下茶杯,目光如炬地看着女婿:

“觉得委屈了?觉得你一个省委常委,亲自上门,他们不该是这个态度?”

林万骁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夏弘文轻笑一声,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万骁啊,在地方,你是封疆大吏,一言九鼎。可到了京城,尤其是在这些实权部委,哪个下面来的书记、省长,不是揣着项目、带着想法,挤破了头想见司长、见部长?你一个省委常委,在他们眼里,并不算多么特殊。”

他语气转为严肃:“部委有部委的规矩,处长把关,司长决策,这是程序。人家处长问的问题在点子上,说明人家专业,没跟你打官腔,这已经是看在你这层身份,给予的认真对待了。要是连问题都问不到点子上,那才真是敷衍你。”

林万骁若有所思。

“你想争取政策,光靠身份和汇报材料是不够的。”夏弘文继续点拨,“你要让他们看到,西明确实有基础、有条件、有能力承担起这个示范或实验的任务。你要有拿得出手的、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与勐拉的合作,有没有已经落地的、有示范效应的具体项目?你们的旅游开发,有没有已经吸引到像朗曜这种级别资本投入的成功案例?这些,比空泛的规划更有说服力。”

岳父的话,如同拨云见日,一下子点醒了林万骁。他之前更多是从宏观战略和自身需求出发,却忽略了部委审批最看重的“可行性”和“示范性”。

“我明白了,爸。”林万骁心悦诚服地点点头,“是我们工作做得还不够扎实,准备不够充分。”

“知道不足就好。”夏弘文语气缓和下来,“京城跑项目,不能急,要有耐心,更要有策略。有时候,迂回一下,比硬碰硬更有效。先回去吧,把今天处长提的问题,一条条梳理清楚,拿出过硬的补充材料和解决方案。后面的事情……等你把基础工作做扎实了再说。”

从岳父家出来,京城冬夜的寒风似乎不再那么刺骨。林万骁心中那点因白天受挫而产生的郁气,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清醒的认识和坚定的决心。

他看着身边牵着儿子、温柔安静的妻子,京华夜色深沉,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皆是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