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明黄色。这明黄铺天盖地，从头顶的帐幔到身下触手可及的锦被，再到不远处隐约可见的屏风，无一不被这象征着至尊无上的颜色所笼罩。视线还有些模糊，头脑更是昏沉得厉害，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个狭小逼仄的容器，四肢百骸都传递着一种陌生的僵硬感。他，或者说此刻占据这具身体的意识——小鱼，费力地眨了眨眼，试图驱散那股萦绕不散的眩晕。
这是哪里？
一个绝对陌生的环境。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混合气味，有清雅的龙涎香在静静燃烧，却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药物的淡淡苦涩。身下的床榻宽阔得惊人，却也坚硬得硌人，远不如他在深海时栖息的那片柔软珊瑚丛来得舒适。身上覆盖的织物触感细腻光滑，却带着凉意，贴着皮肤，激不起半分暖意。
我是谁？
这个问题甫一浮现，脑海中便是一片空白，如同被最浓稠的迷雾彻底封锁，搜刮不出一丝一毫与此情此景相关的记忆。没有身份，没有来历，没有过去。这种彻底的虚无感带来了瞬间的恐慌，像冰冷的海水骤然淹没了口鼻。
几乎是本能地，他在心里急切地呼唤起来，那是在他原本的世界里遇到无法解决的困境时，唯一能够依靠的存在：“系统，系统！听到请回答！这是哪里？我这是穿成谁了？”
这呼唤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与无措。他记得自己前一刻似乎还在浩瀚的星河中徜徉，怎么一转眼就陷入了这具沉重而陌生的躯壳？
“叮——检测到宿主意识已完全苏醒，正在同步当前世界信息及身份数据……”一个听起来略显机械，却又透着一丝人性化雀跃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正是他所熟悉的系统。系统的回应速度很快，似乎早已等候多时。“恭喜宿主！贺喜宿主！你这回可真是赚大了，运气爆棚啊！我们穿越成了雍正皇帝，爱新觉罗·胤禛！大清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正值壮年，手握生杀予夺的无上权柄！”
系统的语气带着一种“捡到宝”的兴奋，仿佛这是什么天大的幸运。然而，这消息对于小鱼而言，不啻于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什么？雍正皇帝？”小鱼内心的惊愕几乎要溢出胸膛，“系统你没搞错吧？尽管我们人鱼一族天赋异禀，可男可女，形态随心，但我们……我们无论呈现何种性别，在繁衍和亲密关系上，历来都是处于承受的那一方啊！我们都是能孕育后代的那一个！”这是深植于人鱼血脉中的天性，是他们的生物本能，绝非个人意愿所能轻易扭转。他，一条来自深海、习惯了柔软与流动的人鱼，如今却被塞进了以冷面铁腕、勤政严苛着称的雍正帝的躯壳里？这简直是星河系里最荒谬的错配！
“呃，这个嘛……”系统的声音里透出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尴尬，先前那股兴奋劲也弱了下去，“宿主，请冷静分析现状。您说得完全正确，人鱼的身体构造确实如此。但是，请您务必认清一个关键点：您现在是皇帝，是大清的皇帝，是‘真龙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您拥有三宫六院，您的职责是临幸妃嫔、延绵子嗣，但绝、对、不、能、是您自己去生孩子！”
系统加重了“绝对不能”四个字的语气，仿佛在强调一个铁律：“一旦您这具身体出现任何孕育的征兆，哪怕只有一丝传闻，后果都不堪设想！您会被视为妖孽，被天下人群起而攻之，最好的下场是被锁拿囚禁，永无天日，更大的可能，是被架上柴堆，活活烧死！到时候，别说完成任务了，我们俩都得一起玩完！”
系统的描述冰冷而残酷，瞬间浇灭了小鱼因穿越成皇帝而可能产生的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熊熊燃烧的烈火，感受到了那灼人的热浪。作为一个天生就能孕育生命的人鱼，让他去扮演一个只会令他人受孕的角色，这其中的难度，不亚于让鱼儿离开水在陆地上奔跑。
小鱼不由得更加发愁了，一种深切的无力感攫住了他：“那……那怎么办？这根本是无解的难题啊！先不说我愿不愿意，问题的关键是，我就是想生，也当不了上面的那个呀！这是生理结构决定的，不是我努努力就能改变的！”他感到前途一片黑暗，这皇帝的身份非但不是助力，反而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
“不怕，不怕！宿主稍安勿躁！”系统见他情绪低落，连忙出声安慰，语气重新变得活跃起来，“我们是有备而来的！根据历史资料显示，雍正皇帝刚刚登基，地位尚未完全稳固，朝堂之上波谲云诡，兄弟宗室更是各怀鬼胎。但是，这对于您而言，或许正是机会！”
“机会？”小鱼疑惑，他现在只觉得麻烦一大堆。
“没错！”系统肯定道，声音里带着怂恿，“您是皇帝，名正言顺的皇帝！人鱼始祖，您完全可以把您那些被先帝圈禁着、或是表面上臣服内心不服的兄弟们，比如八爷胤禩、九爷胤禟他们，都放出来，‘委以重任’，帮您分担朝政，处理那些繁琐的政务啊！”
“放他们出来？”小鱼在脑中回应，带着明显的不信任，“他们难道会乖乖听我的话？历史上这些人可都是雍正的死对头，恨不得把他拉下马吧。放出来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让他们有机会联合起来对付我？”
“嘿嘿，这就是关键所在了！”系统的声音透着一股“早有准备”的得意，“为了辅助宿主顺利完成任务，星际总部特意批准传送过来几种特效新药，绝对是这个时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宝贝！您那些兄弟要是听话，自然相安无事；要是他们胆敢阳奉阴违、甚至图谋不轨，嘿嘿，那就让他们尝尝这些新药的滋味！”
小鱼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人鱼天性中带着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尤其是这种听起来就颇为神奇的东西。“新药？都是什么药？具体有什么用？”他急忙在心里追问，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系统见宿主感兴趣，解说得更加卖力，语速都快了几分：“第一种，名为‘忠心丸’。效果简单粗暴，只要人鱼始祖您将自己的血液滴一点点在药丸之上，无论谁服下此丸，从此便会死心塌地、绝无二心地效忠于您一人。视您为主，唯您之命是从，哪怕您让他立刻自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第二种，名为‘痴汉丸’。这个就更有趣了。服用此丸者，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他清醒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从此眼里、心里只有那一个人，会为他生，为他死，为他赴汤蹈火，甚至……为他诛灭自己的九族都在所不惜。”系统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使用时需要格外注意时机和目标，否则容易引发一些……嗯，不可控的混乱。”
“至于第三种嘛，”系统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恶作剧般的戏谑，“叫做‘臭味丸’。顾名思义，服用之后，浑身会散发出一种无法驱散、无法掩盖的恶臭，如同腐肉混合了污秽，经久不散，无药可医。这虽然不致命，但对于那些自视甚高、讲究体面的王公贵族来说，恐怕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难受。绝对是惩罚、羞辱，以及让对手社会性死亡的绝佳利器！”
小鱼越听眼睛越亮，这些药丸的功能简直是为他目前的困境量身定做！有了这些，那些桀骜不驯的兄弟、那些心怀鬼胎的臣子，似乎都不再是无法解决的难题了。掌控他们，变得如此“简单”。他内心因为穿越和身份错位带来的恐慌与焦虑，瞬间被一种新奇和隐隐的兴奋所取代。
“太好了！”小鱼在心中欢呼，“这些药现在在哪里？快给我！”
“已经为您加载到系统附属空间，您可以随时凭意念提取。”系统回应道，“建议宿主先取用部分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小鱼依言，集中精神，果然“看”到一个虚拟的储物格出现在意识中，里面分门别类地放置着三种药丸，各有二三十粒之多。他心念一动，几种药丸各取了五六粒，感觉手中一沉，再摊开手时，掌中已经多了十几颗龙眼大小、颜色各异（忠心丸呈暗红色，痴汉丸是粉色，臭味丸则是诡异的墨绿色）、散发着淡淡奇异药香的丸子。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入身上明黄色龙袍内侧一个看似装饰，实则颇为隐秘的口袋里，妥善放好。
有了这些“底牌”，小鱼顿时感觉踏实了不少，连带着对这具沉重身体的排斥感都减轻了些许。他重新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处境，想起系统刚才提到的一些信息，便在心里问道：“系统，你刚才好像提到了选秀？现在是什么情况，已经开始选秀了吗？”如果已经开始，那他岂不是马上就要面对一群陌生的、期待他“临幸”的妃嫔？这光想想就让他头皮发麻。
“正式的选秀尚未开始。”系统回答道，语气随即变得有些阴阳怪气，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不过呢，根据系统监测到的剧情线发展和时间节点推算，恐怕再过一会儿，您这具身体的母亲，也就是当今的太后娘娘，就要带着那位‘忠心耿耿’的隆科多大人精心搜罗来、或者干脆就是他府上出来的‘小菜’，亲自过来探望您了。美其名曰关心皇帝儿子操劳国事、辛劳用功，实则嘛……嘿嘿，不就是变着法儿地催您充实后宫、开枝散叶，顺便安插她自己的人手嘛！”
小鱼闻言，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即便他对这个时代的历史了解不多，也能从系统的语气里听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和潜在的压力。太后的关心？隆科多献上的“小菜”？这分明是步步紧逼的宫廷算计和权力博弈。他刚刚登基，内有权贵环伺，外有政敌窥探，如今连后宫之事都要被人拿来当作棋子。
一种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这条习惯了自由自在、在深海中无拘无束遨游的人鱼，何曾受过这种被人步步算计的憋闷？他需要尽快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绝对可靠的信息来源和执行渠道。
想到这儿，小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模仿着想象中皇帝应有的威严腔调，对着殿外扬声道：“苏培盛！进来回话！”
声音出口，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不确定，但在这寂静的宫殿里，依旧清晰地传了出去。
片刻，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太监总管服饰、面容精干、眼神里透着谨慎与恭顺的中年太监低着头，迈着悄无声息的步子快步走了进来，在离龙床约莫十步远的地方停下，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尖细的嗓音带着十足的敬畏：“奴才在。皇上您醒了？可有吩咐？”
这就是苏培盛，雍正皇帝潜邸时的老人，如今的心腹太监总管。
小鱼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历史的记载、系统的提示，都告诉他苏培盛是雍正信任的人。但此刻，对于小鱼而言，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存在，是这深宫之中第一个近距离接触的、活生生的“外人”。信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唯一能信任的，恐怕只有脑中的系统和口袋里的药丸了。
他意念一动，从内袋中取出一颗暗红色的“忠心丸”，捏在指尖。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看向苏培盛，将药丸递了过去，语气平淡无波：“把这个吃了。”
苏培盛显然愣住了，他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皇帝手中的物事，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红色药丸，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古怪香气。他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疑和本能的不安，身体微微向后瑟缩了一下，声音带着迟疑和恐惧：“皇上……这……这是……奴才愚钝，不知皇上赐下的是何物？奴才……奴才近来并未染恙……”
他的反应，在小鱼看来，就是一种无声的抗拒。在小鱼原本的世界里，人鱼之间虽然也有等级，但更多的是依靠血脉共鸣和自然亲和，何曾见过如此直白的、对上位者命令的犹豫和推拒？
这一下，更是坚定了小鱼试验药效、并且立刻建立起绝对权威的决心。他甚至没有等苏培盛把话说完，也懒得再去想什么委婉的说辞或者安抚的手段，直接探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捏住苏培盛的下颚，迫使他张开嘴，另一只手拿着那颗忠心丸，毫不犹豫地塞进了他的口中！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决绝。
苏培盛完全没料到皇帝会亲自、并且是如此粗暴地给他喂药，双眼瞬间惊恐地睁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扼住般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想要吐出那来历不明的药丸，但那丸子入口即化，仿佛一滴冰凉的露珠，瞬间便顺着喉管滑了下去，只留下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与异香的古怪味道在口腔中弥漫。
小鱼松开手，冷冷地看着他。
苏培盛跌坐在地，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脸上血色尽褪，满是惊惧与茫然。然而，这种状态仅仅持续了不到三息的时间。
很快，他脸上的惊恐如同潮水般退去，眼神中的慌乱、迟疑、以及那些深藏的精明与算计，都在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的、近乎狂热的清澈与坚定。他猛地重新跪好，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职业化恭敬的姿势，而是以一种五体投地、仿佛要将自己彻底奉献出去的姿态，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充满了毋庸置疑的虔诚：
“奴才苏培盛，谢皇上隆恩！皇上赐药，是奴才天大的福分！奴才誓死效忠皇上，万死不辞！从今往后，奴才这条命就是皇上的，皇上让奴才往东，奴才绝不往西！皇上让奴才死，奴才绝不苟活！”
这效果，立竿见影，甚至比系统描述的还要强烈。
小鱼看着伏在地上、态度与片刻前判若两人的苏培盛，心中一块石头稍稍落地。成功了。这“忠心丸”果然神奇。他拥有了在这深宫之中的第一个、也是绝对可靠的属下。
但同时，一个念头也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这皇帝当得，看来是真不怎么样。连一个身边最亲近的老奴才，在接到自己明确的命令时，第一反应竟然是犹豫和试图拒绝？还需要动用这种非常手段才能确保其忠诚？
这看似至高无上的龙椅之下，究竟隐藏着多少危机与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