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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倾尽全力的暴雨馈赠,终究有耗尽之时。蓄水池的水位线,像一道冷酷的判决,每日都在下降,无声地丈量着绝望的深度。赵小满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将陶盆里沉淀后的最后一点清水,分成两份。一份极少,用于维持盐碱地那微不足道的湿润;另一份稍多,混合着腐熟堆肥的稀薄液汁,精准滴灌在粟苗根部。

每一滴水落下,都像砸在她心上。收获在即,绝不能功亏一篑。

那只捡来的病鸡,竟真的在苦菜汁的强灌和一点点饮水的维系下,挣扎着活了过来。虽然依旧瘦骨嶙峋,羽毛暗淡无光,但它已经能勉强站立,蹒跚着在有限的范围内踱步,发出微弱却持续的“咯咯”声。

这声音不再代表死亡逼近,而是代表一张需要填补的嘴。

它需要吃食。光靠苦菜汁,撑不了多久。

赵小满的目光扫过那片灰绿色的粟田。不行,那是活命的口粮,是熬过寒冬的希望,绝不能动。

她看向西边广袤的荒地。除了耐旱的苦菜,还有一种贴着地皮生长的、根系深长的野苜蓿,在极端干旱下也未完全绝迹,只是枯黄瘦小。人难以食用,但或许……

她立刻行动起来,用石片和手,近乎匍匐地在地里搜寻、抠挖那些顽强的野苜蓿。效率极低,耗费半天时间,也只得到一小把干枯带土的茎叶。

这点东西,远远不够。

她需要一个能快速提供大量粗纤维和些许养分的东西。她的目光,投向了屯里唯一可能拥有、且或许愿意交换的地方——那家经营着杂货、兼卖一点最劣等粮食的屯中小店。

代价是沉重的。她咬牙从日益减少的存粮里,称出了**十斤**沉甸甸、金灿灿的粟米。每一粒都像是从她心头剜下的肉。用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包好,她低着头,快步穿过屯中弥漫着绝望气息的小路,无视那些或麻木或探究的目光。

小店里,店主对这笔意外的交易感到惊讶,尤其是看到赵小满拿出的是品质明显不错的粟米,而不是常见的以物易物或赊欠。他掂量着粟米,眼神闪烁,最终才不情不愿地从角落一个散发着霉味的麻袋里,舀出小半袋颜色发暗、掺杂着麸皮的**麦麸**。

“就这些了,爱要不要。”店主的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倨傲。

赵小满没说话,默默接过那袋轻飘飘、却代价巨大的麦麸,紧紧抱在怀里,转身离开。

回到领地,她将挖来的野苜蓿仔细剁碎——尽管它们本身就没多少——然后混合上珍贵的麦麸,再加入少许清水搅拌均匀,做成一份粗糙却足以维系生命的鸡食。

那病鸡看到食物,跌跌撞撞地扑过来,贪婪地啄食,发出急促的咕咕声。

看着它进食,赵小满脸上没有丝毫轻松。十斤粟米换来的麦麸,也吃不了多久。

但她的目光,很快落在了鸡栖息的那片角落。那里,已经零星落下了些灰白色的鸡粪。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

她立刻动手,将那些鸡粪小心地收集起来。它们量还很少,但与她堆肥坑里那些植物材料、自己少量的排泄物混合在一起,投入那个不断腐熟、代表着土地生命力的池子。

**鸡粪**,是极好的氮肥来源,能加速堆肥腐熟,提升肥效!

虽然这只鸡产生的粪便有限,但这意味着,喂给它的食物,并非单向的消耗。一部分转化为了蛋或肉(虽然遥远),另一部分,则以另一种形式,回归土地,再去滋养出更多的食物。

一个极其微小、脆弱,却真实存在的**循环**,在她这三十平米的领地里,悄然诞生了。

投入(麦麸、苜蓿) -> 鸡 -> 粪便 -> 堆肥 -> 土地 -> 作物(粟、未来可能的苦荞)。

她用十斤救命的粮食,换来的不只是一点鸡食,更是撬动这个循环的第一块基石,是对未来养分的一笔艰难投资。

她蹲在堆肥坑边,看着新加入的鸡粪与旧材料混合,仿佛看到了来年可能更加肥沃的土壤。

代价巨大,前路未卜。

但循环一旦开始,便有了一丝对抗绝对消耗的底气。

风中,粟穗沙沙作响,病鸡啄食咯咯,堆肥坑默默发酵。

在这片被死亡笼罩的焦黄世界里,一个基于生存本能和冷酷计算的微小生态,正在顽强地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