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早已转身、汇入人群中的背影,听到这一声急切的呼唤后忽然停在了原地。
他回头望去,看到了那个跌在地上,正被朋友焦急扶起的消瘦身影。就在这一瞥之间,心被狠狠攥住,脚步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转身离去,可终究还是高估了理智,低估了那颗心对林琅无法割舍的牵绊。
宫澈来到这里毫无预兆。仿佛只是在评审会上,因惦记家中尚未痊愈的爱人而短暂走神,再一回神,便被强行抛入这个截然不同的现实,被迫接受这里的一切。
那些本不属于他的记忆,如同汹涌的潮水,不容抗拒地灌入他的脑海。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带着冰冷的质感。
亲友的惋惜、学生的议论,通过各种信息和推送不断涌现。陌生的场景与回忆交织碰撞,剧烈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他仿佛被撕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这里陌生而狼狈的“宫澈”。
这里的这人,在他眼中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一腔真心错付,满腹深情成空。
所有热切的期盼和小心翼翼的靠近,最终竟成了对方手中那份人人可见的、长达百页的公开处刑。
他已经不需要再去翻阅那些材料了,因为那人列举的每一页“罪证”他都莫名熟悉到刻骨铭心。
甚至连对方刻意删除的暗示和对话,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他恨自己为什么要知道这些,更恨这个世界强加给他的一切。
记忆中的那种执念像是镜中月水中花,看得见但摸不着。对那人的“感情”他觉得陌生,可每一件事情却又记得清晰。
他不想再知道关于这里的任何事,可那些痛苦的记忆却不受控制地翻涌。
他想起了父亲已经去世,想起了葬礼上每一个细节。那种跪在冰冷地面时,寒意从膝盖钻心刺骨、蔓延至全身的感觉,此刻真实得让他战栗。
林琅?林琅在哪里?
可是,在这里,他从未拥有过林琅。他们只是两条平行线,没有交集。
记忆交织错乱,那温暖的一切,仅仅是他濒临崩溃逃避现实时回忆当年所产生的一场美梦或臆想吗?
难道都是假的吗?家人的谅解与承认,期盼已久的爱与陪伴,那些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温暖,难道从未真正属于过他?究竟什么是真实的?
痛,痛到极致。这种突如其来的、颠覆一切的变故让他无法承受。他必须去找林琅!他们熬过了所有的困难,他们明明是互相喜欢的,他们是相爱的,他们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在这片混沌中抓住了这个如稻草般脆弱的救命浮木。
可他怎么有脸去见林琅呢?那些与旁人暧昧不清的聊天记录像烙铁烫在他的意识里,让他的血肉溃烂。更别提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每一帧都让他羞愧欲绝,无地自容。
这个世界的林琅,还是他的那个林琅吗?如果林琅也来到了这里,他是否已经看到了那些铺天盖地的、关于“宫澈”的丑闻?他是否也正被这些污秽不堪的事所折磨?
一想到林琅可能正用失望、厌恶甚至憎恨的目光看待这个“自己”,宫澈就感到一阵灭顶的窒息。他无法忍受被林琅那样注视,哪怕林琅眼里的那个人并不是他心里真正的自己。
绝望像巨石压在胸口,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无比艰难。
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整天,分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精力来应对亲朋好友学生同事的关心试探。
敲门声,呼喊声。所有的一切,他一丝一毫都不在乎。
手机几乎一刻不停,电话信息的侵扰让它保持常亮,亮到电量归零,屏幕骤然熄灭。窗帘紧闭,昏暗的房间里最后一丝光也燃尽了,只剩绝望与悲伤。
前路似乎被彻底堵死,他找不到任何破局之法,仿佛被困在密不透风的暗室。
他鬼使神差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望向远处。
一个疯狂的念头滋生:如果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就能结束这场噩梦,回到有林琅的那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