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山崖灌进来，吹得人背脊发凉。沈知微扶着萧景珩站稳，脚底还残留着地道闭合时的震动。她低头看他，他的手紧紧抓着那支朱砂笔，指节泛白。
“还能走吗？”她问。
“能。”他答，声音哑，却没松手。
陆沉站在阶梯口，肩头湿了一片，是血渗出来了。他刚才在密室里被毒藤划伤，现在伤口周围泛着青紫。他没说话，只是把枪横在身前，盯着他们。
沈知微把手伸进袖中，摸到机关暗器的扳扣。她没动，但手指已经准备好。
三人一步步往山下走。边关的烽火还在烧，红光映在雪地上，像泼了酒。
还没走出百步，地面忽然一震。
沈知微踉跄了一下，手背猛地刺痛。她低头看，子蛊的位置在跳，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撞。她咬牙，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扎进自己手腕附近的穴位。
萧景珩也停住了。他靠在一块石头上，胸口起伏剧烈。他抬起手，指尖沾了血，在空中画了个符。血珠滴下来，落在沈知微的手背上。
那一瞬间，两人之间的空气像是凝住了。
子蛊不再跳，反而安静下来。可地下的震动更厉害了。石壁开始裂开细缝，黑雾从里面冒出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沈知微闻到了茉莉香，但不是普通的香，是腐烂后的味道。
“这地方要塌。”陆沉说。
“不是塌。”沈知微摇头，“是被人催动了。”
她蹲下，用手抹开地面的浮土。下面露出一道刻痕，弯弯曲曲，像箭矢飞行的轨迹。那些线是红色的，像是用血画的。
萧景珩喘了口气，把朱砂笔递给她。“你来。”
她接过笔，蘸了点自己手上的血，顺着其中一条线描过去。血刚碰上线，整条轨迹突然亮了一下。
“这是……军报图。”她说。
陆沉走近看，脸色变了。“这是沈家军的传令方式。只有主将和监军才知道怎么读。”
“箭从北狄方向来。”沈知微指着起点，“终点是这里——血契墙。”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三人回头，只见密道入口的方向，石墙轰然炸开一块。大量黑色藤蔓从裂缝里钻出，缠着什么东西往外推。
一支箭。
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
箭雨不停涌出，每一支都带着沈家军徽，尾羽整齐划一。沈知微伸手接住一支，翻过来一看，箭尾绑着一小段绸带，上面盖着一个印。
“萧明煜的私印。”她说。
陆沉脸色铁青。他提起枪，一步跨上前，枪尖挑断那根绸带。里面藏着一张薄纸，展开后是一行北狄文字。
沈知微看不懂，但陆沉看得懂。
他念出来：“伪龙不可久居大胤，待圣女归位，即行废立。”
沈知微冷笑。“他早就投了北狄。不是被逼的，是他自己选的。”
陆沉没说话，只是把枪握得更紧。他的背又开始疼了，那种灼烧感顺着脊椎往上爬。他低头看，衣料已经被汗水浸透。
这时，头顶传来一声低吼。
狼王从暗处走出来，嘴里叼着一块铁牌。它走到陆沉面前，把牌子放在地上，然后退后两步，伏下身子，像是在等命令。
沈知微捡起铁牌。上面刻着北狄王庭的诏令，字迹刚硬。
“命陆沉三日内携圣女血脉返回王庭，违者以叛族论处。”
她看完，递给萧景珩。
萧景珩只看了一眼，就笑了。“他们要的不是你回去。”他说，“是要你把人交出去。”
陆沉低头看着那块铁牌，手指微微发抖。他知道他们在说谁。圣女血脉，只有一个可能——沈知微。
“我娘是北狄圣女。”沈知微说，“但他们抓错了人。真正该被抓走的那个孩子，早就死了。我是被换进相府的那个。”
陆沉猛地抬头。
“你怎么知道？”
“有人告诉我了。”她没说是谁，也没提那间密室里的女人。“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一直以为我还活着，而且在我身上。”
萧景珩咳嗽了一声，嘴角又溢出血。他擦都没擦，只是把朱砂笔尖点在铁牌上，让血滴下去。
血慢慢渗进铁牌表面的纹路里，显出一行小字。
“若违令，则杀其妹。”
陆沉瞳孔一缩。
“阿蛮……”
沈知微看着他。“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回北狄救她，或者留下来阻止这场阴谋。”
“如果我走了，你们挡不住萧明煜。”陆沉声音低，“如果我不走，阿蛮会死。”
“你不一定要走。”沈知微说，“我们可以送假消息。让他们以为你已经出发了。”
“怎么送？”
“用狼王。”她说，“它听你的。让它带一封信出去，内容由我们写。只要他们相信你还活着，阿蛮就不会立刻有事。”
萧景珩点头。“我们可以伪造一份归顺书，盖上你的私印。再让谢无涯的人在路上放风，说看见你带着队伍往北去了。”
“谢无涯呢？”陆沉问。
“他没跟来。”沈知微说，“但他留了东西。”她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机关木鸟，翅膀朝天。“他说，回来时它还在，就是安全。”
陆沉盯着那只木鸟看了很久。
然后他蹲下，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割破手掌。血滴在铁牌上，把那道威胁的字迹染红。
“我不回去。”他说，“阿蛮的事，我会想办法。但现在，我不能走。”
沈知微点头。“那就一起查完这件事。”
她把铁牌收好，转身看向密道深处。那里还有更多没打开的门，更多没解开的谜。
“萧明煜以为他赢了。”她说，“他不知道我们手里已经有证据了。”
“证据不够。”萧景珩提醒她，“一支箭、一块铁牌，朝廷不会信。我们需要更多。”
“血契墙还没看完。”沈知微说，“刚才只开了一个角。后面一定还有别的记录。”
陆沉站起来，枪扛在肩上。“我去开后面的门。”
“等等。”沈知微拦住他，“这次别用枪。上次用血开门，是因为钥匙对得上。这次不知道会触发什么。”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几滴液体在掌心。是毒茉莉汁。她走到另一面墙前，找到一处凹陷的符文，把汁液滴上去。
汁液渗进去，发出轻微的“嗤”声。
墙动了。
一道新的石门缓缓开启，比之前那扇更大。里面没有光，只有浓重的黑雾往外涌。
三人站在门口，没人先进。
沈知微正要迈步，萧景珩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等等。”他说。
他低头看自己的心口，衣服已经被血浸湿。那块情人蛊的位置，正在发热。
沈知微也感觉到了。她手背上的子蛊又开始跳，频率越来越快。
地面再次震动。
这一次，不是从地下传来的。是从墙上。
黑雾散开一点，露出里面的景象。
一面更大的墙，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名字。比之前那面多得多。有些名字是用朱砂写的，有些是用墨，还有一些，是刻上去的。
沈知微走近几步，看清了最上面那一排字。
“沈家军三百七十二将士，自愿试药，死无怨。”
她呼吸一滞。
陆沉站在她身后，声音发颤。“这些人……都是我们的人？”
“是。”沈知微说，“他们是替我们死的。”
她抬起手，把毒茉莉汁洒向墙面。
汁液碰到墙的瞬间，整面墙开始发光。名字一个个亮起来，连成一片。
最后，所有光汇聚成一句话：
“命格可焚，忠魂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