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朱家父子那场略带滑稽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并且意外地促成了内阁制的形成，王卓觉得是时候该解决另一件让他如鲠在喉的事情了。
他清了清嗓子，面向朱元璋，表情严肃地开口：“陛下，臣此次回来，除了汇报瑙鲁事宜外，还听闻了另外一桩奇事。”
朱元璋刚刚放松的心情又提了起来，瞥了王卓一眼，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东大’营地内，有一位援建专家，提交申请，欲留在明朝，与秦淮河上的一位歌姬结为连理。”王卓语气平淡，但话语里的锋芒却渐渐显露，“更奇的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这个王八蛋，还恬不知耻地亲赴东大营地，表示支持他们‘两情相悦’。”
他目光直视朱元璋，毫不避讳地说道：“陛下，恕臣直言，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中间少不了锦衣卫的手笔！ 如此下作的手段，简直令人不齿！”
听着王卓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指桑骂槐，朱元璋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不自然，一阵青一阵白，端着茶杯的手也顿住了。他想要发作，却又自知理亏，只能强忍着，目光游移，不与王卓对视。
一旁的朱棣起初对这件事并不知情，但稍一思索，以他的政治智慧，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这分明是老爷子（或至少是默许蒋瓛）在用美人计挖“东大”的墙角！明白过来后，朱棣非但没有替父亲解围，反而瞬间来了精神，竟然摆出一副饶有兴趣的姿态，听着王卓在那里“骂街”。
能看到自家老爷子在王卓这里吃瘪，他简直是乐见其成，甚至希望王卓骂得更狠一点。
王卓将朱元璋的脸色变化尽收眼底，继续说道：“陛下，若是这个口子一开，消息传回‘东大’，那边还怎么敢再派遣专家过来援建？没听说过去给人帮忙，最后连人都被对方设计留下的道理！这种连吃带拿的行径，实在太过于恶劣！”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臣，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砰！”朱元璋终于忍不住，将茶杯重重顿在案几上，胸膛微微起伏，脸色由青变红，显然是在极力克制着爆发的冲动。他这辈子，何时被人如此指着鼻子骂过“厚颜无耻”？但无奈自己理亏在先，而且现在大明处处有求于“东大”的技术和资源，发作不得，只好硬生生把这口气咽了下去，脸色憋得十分难看。
他深吸了几口气，几乎是咬着牙，声音阴沉地问道：“那……依你之见，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王卓见好就收，不再继续刺激他，提出了解决方案：“既然他们‘两情相悦’，那‘东大’也不是不近人情之处，可以成全他们。”
朱元璋和朱棣都愣了一下，没想到王卓会这么说。
但王卓话锋一转：“但是，考虑到这位专家知晓穿越时空的存在，存在泄密风险，他与那位歌姬，都不再适合留在明朝时空。必须让他们二人，一同返回‘东大’。至于这位专家违反外派纪律之事，将由‘东大’内部依照规章进行处理。如此一来，既成全了‘姻缘’，也保全了技术机密，两全其美。”
朱元璋一听，这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留下人才，反而白白赔进去一个精心培养的“棋子”（歌姬）。他心中憋闷至极，脸色铁青，但王卓的方案合情合理，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沉默了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就……依你所言，这么办吧。”
朱棣在一旁看着老爷子吃瘪又不得不低头的样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看向王卓的眼神充满了崇拜——敢这么跟老爷子硬顶还能让老爷子认栽的，满朝文武也就这独一份了！
朱元璋看着儿子那副看好戏的表情，再想想自己今天的遭遇，一股莫名的委屈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颓然靠在椅背上，用一种自嘲又带着控诉的语气说道：“咱这个皇帝……是不是太好说话了？前脚被儿子忤逆顶撞，后脚又被女婿指着鼻子骂‘厚颜无耻’……嗬，咱看啊，咱真是古往今来，第一无能的皇帝了！”
一听这话，朱棣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收起看戏的心态，跪倒在地：“儿臣不敢！父皇息怒！”
王卓心里却是万马奔腾：“又来？公事上不占理，就开始打亲情牌诉苦了？” 好吧，既然你要谈亲情，那就谈。
他拱手，语气缓和了些，但内容却更加石破天惊：“岳父大人。”
这一声“岳父大人”，叫得朱元璋和朱棣都怔了一下。
王卓继续说道：“今日暂且抛开锦衣卫围猎东大专家这件公事不谈。作为晚辈，作为大明的驸马，臣还有一事，想请岳父大人深思，并请命办理。”
“何事？”朱元璋皱起眉头，预感不妙。
“臣请命，取缔天下妓院！” 王卓声音清晰而坚定。
“什么？！”朱元璋和朱棣同时惊呼。
王卓不等他们反驳，便慷慨陈词：“岳父大人，妓院之存在，于社会风气破坏极大！想要摧毁一个民族，往往只需抽走男人的脊梁，再拿走女人的廉耻！此风一长，几代人都难以修复！如今不止是这秦淮河，还有后世所谓的泰山姑子、扬州瘦马、大同婆姨、西湖船娘！这些名目，成就的不过是士绅贵族穷奢极欲的享受，和文人墨客笔下虚伪的‘才子佳人’佳话！可有谁人说过，这对整个社会风气、对人伦纲常的破坏有多大？！”
他越说越激动：“还有人恬不知耻地洗白，说什么‘娼盛才能繁荣’，我呸！他们只看到风月场的纸醉金迷，谁人看到无数底层女子被迫沦为权贵玩物，血泪交织的悲哀？！更无人提及，这会导致社会底层男性择偶权逐渐丧失！长此以往，那可真就成了‘穷不过三代’了——因为穷到第三代，根本就娶不起妻，绝后了！”
这一番话，如同惊雷，震得朱元璋和朱棣半晌无言。尤其是最后关于底层男性绝后的论断，直接戳中了朱元璋这个出身底层、最重视人口和稳定的皇帝的心坎。
朱元璋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显然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权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王卓：“咱记得，你前些时日还向咱进言，说要放缓改革，以免民众难以适应。怎么转眼之间，又要对社会风气下手，行此雷霆之举？这难道不算激进吗？”
王卓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从容答道：“岳父大人，放缓改革，不等于停滞不前，更不等于对显而易见的沉疴痼疾姑息纵容！ 取缔妓院，禁绝逼良为娼，乃是正人心、端风俗之举，有理有据有节！此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臣实在想不到，有任何理由可以不做。而且，此等触及千年积弊、撼动无数既得利益者之事，非雄才大略之开国之君，不能办，亦不敢办！”
他不动声色地捧了朱元璋一下。但朱元璋显然不受用，他冷静地指出关键：“你也知‘堵不如疏’的道理。你就不怕官面上明令禁止了，它们却转入地下，更加难以管控，滋生更多罪恶？”
王卓对此亦有准备：“转入地下者，一旦发现，便以重罚惩处，以儆效尤！更重要的是，此举是朝廷向天下百姓昭示革故立新、净化风气的坚定态度！是告诉天下人，大明要打造的，是一个朗朗乾坤清白世界，容不得任何污秽！”
朱元璋再次陷入沉默，良久，他仿佛下定了决心，缓缓开口道：“好吧。此事……关乎教化，关乎人心。着太子与礼部一同办理此事，拟定条陈，循序渐进，务求稳妥，以教化天下为本。”
“儿臣（臣）领旨！”朱棣和王卓同时应道。
离开谨身殿后，朱棣心有余悸又带着几分兴奋地凑到王卓身边，低声道：“妹夫，你……你是真勇啊！刚才那般指着老爷子骂，又提出这等惊世骇俗之议，你就不怕老爷子真拔剑砍你？”
王卓瞥了一眼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舅哥，没好气地说：“我看殿下您巴不得陛下盛怒之下拔剑砍我呢吧？这样，就没人记得太子殿下前几日被追砍的经历了，是吧？”
朱棣被揭破心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嘿嘿干笑两声。
王卓接着说道：“况且，陛下才不傻呢。前脚刚提剑追砍完太子，后脚又砍了前来劝和的驸马爷？这要是传出去，朝野上下的焦点可就全都集中在陛下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这等自毁名声、转移焦点的事情，陛下怎么会做？”
朱棣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高啊！妹夫！原来这才是你有恃无恐的底气啊！”
王卓懒得再理会他，抬脚就往外走。
“哎！妹夫！别急着走啊！”朱棣却快步跟上，脸上带着男人都懂的好奇笑容，压低声音，“跟咱好好聊聊，那什么……四大风月圣地的事呗？泰山姑子、扬州瘦马……都是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王卓闻言，脚步更快了，几乎是小跑起来，心里疯狂吐槽：“这堂堂大明太子爷，脸皮怎么这么厚！刚谈完正经事就打听这个？！真是没救了！”
看着王卓落荒而逃的背影，朱棣站在原地，摸着下巴，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今天这出戏，看得真是值回票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