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走在最前面，右手始终没有离开刀柄。那滴血已经干了，黏在掌心，像一块烧焦的皮。他没去擦，也没回头看。身后脚步声很轻，但每一步都踩得稳，他知道大壮和苏然跟得紧。
右眼的刺痛比刚才更烈了。不是钝痛，也不是撕裂，像是有根铁丝在里面来回拉扯，每一次眨眼都带出一阵酸胀。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中间却浮着几道灰白的数据残影，像坏掉的屏幕，一闪一闪，挥之不去。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蹭到眼角，湿的。血又流下来了，顺着颧骨滑到下巴，一滴落在衣领上，绽开。
“老大。”大壮忽然伸手扶住他肩膀，“你走歪了。”
林风顿住。前方藤蔓低垂，几乎贴地，而他正朝着一根横斜的枯枝撞去。他偏头避开，声音压得很平：“没事，看路就行。”
“你这‘看路’可不太灵光。”大壮皱眉，“眼睛到底怎么了？刚才那章鱼的东西炸了之后，你就不太对劲。”
苏然从后赶上，没说话，只是盯着林风右眼看了两秒。她指尖泛起微光，绿意柔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按在他眼皮上。
林风想躲，没动。
绿光渗入，像温水漫进伤口。可刚触到血丝，那光就猛地一颤，迅速黯淡，仿佛被什么吸走了。苏然眉头越锁越紧，又试了一次，结果一样——光进去，瞬间熄灭。
“不是外伤。”她收回手，语气沉了下来，“也不是混沌侵蚀。你的精神力在崩解，灵力运行轨迹也被打乱了。这是……你自己的能力在反噬你。”
林风沉默。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战刀，刀柄上的血痕还在。他记得刚才那一战，漏洞之眼开启到极限，数据流疯狂滚动，他甚至看到了章鱼体内符文的排列顺序，精准锁定了核心节点。可现在，那些画面还卡在脑子里，像一段无法关闭的程序，反复运行。
“看来以后得省着点用了。”他笑了笑，嗓音有点哑，“再这么用下去，下次可能就不只是流血了。”
“那你还用？”苏然声音冷了几分，“明知道有代价，还要硬撑？”
“不用，谁来断后？”林风抬头看她，“你受伤的时候，是谁用血给你续命的？大壮被缠住的时候，是谁看穿了触手发力点？我不做，谁做？”
苏然没吭声。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这支队伍里，没人能替代他。可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清楚——一旦他倒下，所有人都得死。
大壮拍了拍林风肩膀：“别说了，先走。你要是真瞎了，我背你。”
林风嗤了一声：“你那身板，扛个锤子都喘，还想背我？”
“我乐意。”大壮咧嘴，“反正你欠我三顿肉，还没还。”
三人继续前行。密林深处光线昏暗，藤蔓交错如网，地面湿滑，偶尔有腐叶下的碎骨硌脚。林风放慢脚步，左眼盯路，右眼闭着，可即便如此，那股刺痛仍没消退。他能感觉到，漏洞之眼还在运转，哪怕他已经下令关闭。它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在他颅内横冲直撞。
走了约莫百步，大壮忽然停下，抬手示意。
“那边。”他指向北面山坡，“是不是你们说的赤血草？”
林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阳光从云层缝隙漏下，照在一片灰褐色的岩缝间。那里长着几株植物，叶片狭长，通体猩红，像被血浸透过，在风中微微摇曳。
他抬手遮光，眯起左眼细看。清晰。可当他试图用右眼看时，只有一片模糊的红斑，边缘还跳动着残影。
“是它。”他说，“走，去拿药。”
大壮应了一声，正要迈步，苏然却拦住他：“等等。”
她蹲下，指尖轻触地面，绿光顺着泥土蔓延，探入地下三寸。片刻后，她收回手：“土壤里有震动痕迹，最近有人走过。不止一个。”
林风冷笑：“清场的人，总不会自己空着手走。”
“要不要绕？”大壮问。
“不。”林风握紧战刀，“药就在那儿，我们没时间绕。真有人埋伏，那就让他们埋伏。我倒要看看，谁敢在这时候动手。”
他率先迈步，脚步比刚才稳了些。疼痛还在，但他学会了忽略。就像当年在废墟里爬行三天，靠半块压缩饼干活下来那样——有些事，忍着忍着，也就过去了。
三人穿过最后一段藤区，踏上通往山坡的小道。地面平整，落叶被扫开，路径清晰得反常。林风没说话，只是将战刀换到左手，右手虚按在刀鞘口，随时准备拔刀。
苏然落后半步，目光扫过两侧树干。树皮上有划痕，很深，像是金属利器留下的。她没出声，只悄悄将生命微光凝在掌心，随时准备释放。
大壮走在中间，锤子扛在肩上，眼神锐利。他知道林风的状态不对，所以必须替他盯住前后。队长可以撑，但他们不能垮。
小道尽头是坡口，再往上三十步就是赤血草生长的位置。林风停下，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铁锈味，混着一丝腐烂的腥气。他右眼突然一抽，视野中闪过一串乱码，随即恢复正常。
“快到了。”他说，“小心点，别分散。”
苏然点头，正要开口，林风却突然抬手。
他盯着前方一棵歪斜的老树，树干背面有一块阴影。太静了。连风刮过树叶的声音，都没能扰动那片暗处。
他没动，也没喊破。只是缓缓将战刀抽出半寸，刀锋映着天光，冷冷一闪。
“走。”他低声说，“按原计划，我去取药，你们掩护。”
大壮握紧锤柄：“你眼睛这样，还能打？”
“能。”林风盯着那片阴影，“只要我还站得起来，就能杀。”
他迈出一步。
第二步。
第三步。
就在他即将踏出小道时，右眼猛然剧痛，整条视神经像被火烧过。他踉跄了一下，左手扶住旁边石块，指节发白。
苏然立刻上前扶住他胳膊：“你不行了。”
“我行。”他甩开她的手，声音冷得像铁，“别管我。”
他继续往前走，步伐不稳，但每一步都踩得实。战刀完全出鞘，刀尖拖地，划出一道浅痕。
十步。
五步。
三步。
他终于站在赤血草前。叶片在风中轻颤，红得刺眼。他伸手，指尖距最近的一片叶子只剩两寸。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摩擦声。
像是靴底碾过碎石。
林风没有回头。他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将战刀横在胸前。
刀身上，映出后方树影深处——一双睁开的猩红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