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吐出一口烟，目光锐利地扫过塌方区裸露出来的泥土和断裂的钢管支撑架断面，最后停留在几块被塌方带出来的、散落在边缘的混凝土预制板上。
那本该是灰色的混凝土表面颜色，似乎有点不对……
“意外？”我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冰冷刺骨。
“大飞，你信吗？”
我走到基坑边缘，不顾脚下松动的泥土，指着下方一块被塌方扯出来的、半埋在泥水里的混凝土预制板边缘。
“你看那颜色！”
林飞顺着我的手指看去。
那块厚厚的预制板边缘，在泥水的浸泡下明显泛出一种不正常的、灰白的浅色，这根本不是高强度混凝土应有的深灰质地！
“标号不对？！”
林飞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寒光四射！
他猛地蹲下身，伸手就要去够那块板子，全然不顾边缘的危险。
我刚想提醒他小心，他已经徒手从泥泞的边缘抠下一小块带着混凝土的碎石。
他用力捻了捻，那块灰白色的混凝土碎块轻易地在他粗糙的手指间化为了粉末！
而里面本该清晰可见的粗大碎石骨料，却稀少得可怜！
“操他妈的！！！”
林飞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狮子，震得附近清理现场的几个工人手都一抖！
他攥着那撮灰白的粉末，猛地站起来，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双眼通红，像是要喷出火来！
“水泥！偷工减料！孙大拿死了都不安生！这他妈是哪个狗杂碎干的？！老子要扒了他的皮！！”
偷工减料！劣质水泥！
这熟悉的配方，这致命的毒药！
孙大拿和张文明的幽灵，李明和周琦的阴影，竟然还缠绕在这片我们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土地上！
一股冰冷的火焰在我胸腔里剧烈燃烧起来。
意外？狗屁！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目标就是摧毁我们的根基，就是要在我们最志得意满的时候，给我们致命一击！
李明在网吧的偷袭是明枪，工地这塌方，就是致命的暗箭！
“查！”我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却像结了冰的刀子。
“赵鹏回来之前，让你手下最机灵的人，给我守住这块塌方区！所有被带出来的物料碎片，尤其是这些……”我指了指林飞手里那撮灰白色的粉末。
“全部封存！一块碎渣都不许少！等警察和技术鉴定的人来！”我的目光冰冷地从周围几个明显脸色发白、眼神躲闪的小工头脸上扫过。
“飞越的工程，每一块砖，每一根钢筋，都得经得起砸！经得起查！想在里面玩花样？老子就让他玩到牢底坐穿！”
林飞重重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把那撮粉末狠狠拍在旁边的工具台上，留下一个灰白的手印。
“刚子！大刘！听见越哥的话没？！给老子把人盯死了！这块地方，从现在起，没有老子和越哥的话，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是！飞哥！越哥！”
刚子和大刘挺直了腰杆，眼神凶狠得像要噬人的野兽。
巨大的塔吊吊臂再次沉稳地移动起来，这次的目标是塌方区域深处一块严重变形、几乎要二次砸落的巨大水泥挡板。
挖掘机的铲斗也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的支撑点，开始清除外围的土方。
救援结束，清理和重建的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但工地上的气氛却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压抑而凝重。
劣质混凝土的出现，像一层浓重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时间在机器的轰鸣和泥土的翻动中流逝。
夕阳开始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熔金般的赤红。
巨大的楼体框架在金色的光辉中投下越来越长的、钢铁般的阴影。
工地入口处传来汽车的引擎声。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警车和一辆检察院的白色面包车停在了指挥部板房前。几个穿着制服、表情严肃的身影走了下来。
带队的，正是市局刑侦支队的陈卫国队长。
他脸色黑沉，眼神锐利如刀，一下车就径直朝我和林飞这边走来。
“王总，林总！”陈卫国声音低沉，带着公事公办的冷冽。
“接到报案，工地发生严重塌方事故，怀疑存在重大责任事故和偷工减料行为！我们需要立刻封锁现场，进行勘察取证！请配合！”
“陈队来得正好！”
我迎上前，没有丝毫废话，直接指向那片狼藉的塌方区。
“事故点在那边，初步怀疑是西侧支护结构因基坑边缘土质松动突然垮塌导致。受伤的工人和我们的安全员已经送医，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火的钢针。
“不过，我们在塌方带出的物料里，发现了这个。”
我侧身让开，指向工具台上那个灰白色的手印和旁边几块颜色明显异常的混凝土碎块。
林飞抓起一块较大的碎片，递到陈卫国眼前，声音压抑着汹涌的怒火：“陈队，您自己瞅瞅！这他妈是盖楼的料？！这玩意儿比豆腐渣都不如！我敢拿脑袋担保，我们飞越地产采购的所有建材，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的都是最高标号！每一笔都有据可查！这垃圾玩意儿，绝对是有人狸猫换太子，偷梁换柱！这是要我们的命！”
陈卫国身后的一个戴着眼镜、穿着检察院制服的技术人员立刻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接过林飞手里的混凝土碎块，掏出放大镜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甲用力抠了抠，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严肃。
他对着陈卫国无声地点了点头。
陈卫国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他扫了一眼那灰白的碎块，又看了看塌方现场，最后目光落在我和林飞身上，带着审视：“王总，林总，你们的怀疑，我们会重点调查。从现在起，事故区域全面封锁，所有相关物料封存！工地暂时停工，配合调查！所有采购、质检、施工的相关责任人，全部到场，接受问询！”
“没问题！全力配合！”
我立刻表态，没有丝毫犹豫。
“飞越地产所有账目录像、采购合同、出入库单据、质检报告，随时可以调阅！所有涉案人员，一个都跑不了！”
我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坦荡地迎向陈卫国锐利的审视。
“正义或许会跛行，但从不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