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盯着暗卫递来的消息,手一紧。西夹道墙根挖出的断手攥着半块宫制腰牌,编号残缺但能辨认。他立刻转身走向值房,脚步没停。
“把东直门那批俘虏全分开关押。”他边走边说,“尤其是那个自称周家远亲的,单独一间,不准见任何人。”
暗卫应声而去。胤禛走进值房,桌上军情简报堆得老高。他抽出最上面那份,翻看审讯记录。几个俘虏供词对不上,有人说是护军营旧部,可名字不在花名册里。
他提笔写下命令:所有俘虏按身份分类,每类设独立审讯室,进出只准两名指定官员。又加一句——各审讯房外设监听位,由甲七亲自带人轮守。
刚放下笔,康熙身边的太监来了。“皇上请您去乾清宫。”
胤禛整了衣冠就走。天已大亮,宫道上巡逻的侍卫多了三倍。他一路走过,没人说话,只有靴底踩在石板上的声音。
乾清宫暖阁里,康熙坐在案后,手里拿着刑部刚送来的名单。清悦站在帘侧,手里是内务府的值守册子。两人听见脚步声,同时抬头。
“来了。”康熙开口,“这事得快办,不能拖。”
胤禛行礼后站定。康熙把名单推过来:“你看看。这些人里,有几个是冒名顶替的。”
胤禛低头细看。其中有几个名字确实眼熟,像是去年点过卯的杂役,可后来被裁了。他指着一个姓赵的:“这人早该离宫,怎么还在俘虏里?”
清悦接过册子翻了几页:“安蓉查了,这人三个月前重新登记进宫,理由是‘补炭例差额’,签字的是西配殿老管事。”
康熙脸色沉下来:“宫里有人造假名册。”
清悦合上册子:“我已经下令,从今天起,所有宫人出入重点区域必须双人同行,登记签名。另外,调取近三个月所有进出永和宫、冷宫的班次记录,逐一比对脚印和交接时间。”
胤禛说:“审讯也得防串供。我刚下令设立监听位,确保外面没人通风报信。”
康熙点头:“好。你去刑部传话,审讯流程要改——按层级分批问话,口供交叉比对。户籍、入京记录都要查实。九门提督那边,让他配合追查这些人的来路。”
胤禛应下,转身要走。康熙又叫住他:“等等。”
“那个愿意提供线索的周家远亲……先别动他。等其他俘虏都审完,再单独提审。”
“是。”
清悦这时开口:“断手的事我也查了。腰牌编号属于内务府去年发放的一批,共一百二十块,发给各宫低等杂役。这块是第十七号,原持人名叫李五,隶属宁常在名下。”
康熙眼神一厉:“宁常在?”
“她昨夜已被软禁。”清悦语气平稳,“我让人查了她的账目,近一个月有两笔银子转给宫外亲戚,数目不小。她宫里的老嬷嬷今早被叫去问话,还没开口就晕过去了。”
胤禛问:“现在怎么办?”
“顺藤摸瓜。”清悦说,“先查李五最近三天的行踪。他本该在西夹道值夜,可巡更日志上没有他的签到。我怀疑他根本没活到昨晚。”
康熙沉默片刻:“你要查到底。”
“是。”清悦转身往外走,“我去西夹道现场再看一眼。”
胤禛也告退。他刚走出乾清宫,迎面撞上户部郎中。那人脸色发白:“四阿哥,几位大人想见您,在御花园偏殿候着。”
胤禛明白他们的意思。有些人虽没动手,可家里子弟牵扯进去,心里不安。
“走。”他说,“我去见他们。”
清悦沿着宫道往西夹道走。风停了,空气闷得很。安蓉跟在身后,手里拿着拓印好的脚印纸。
到了墙根处,土还翻开着。断手已经收走,只剩个浅坑。清悦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旁边的砖缝。泥土松动,像是最近才有人爬过。
“叫工部的人来拍照留证。”她说,“这块砖要拆回去原样,不能动。”
安蓉记下。清悦站起来:“李五的社交圈查了吗?”
“查了。”安蓉翻开本子,“他有个堂兄在城南做货郎,常往宫里送菜。最近三次入宫记录都有他,但每次只待半个时辰就走。”
“时间太短。”清悦说,“不够绕到冷宫。除非有人接应。”
“要不要把他堂兄抓来?”
“不急。”清悦摇头,“先盯住。等今晚换岗时,安排两个人扮成杂役,守在西夹道拐角。”
她回头看了眼冷宫方向:“另外,通知六尚局,今后所有送往冷宫的物资,必须由尚宫局派专人押送,中途不准交接。”
安蓉应声记下。
胤禛在御花园偏殿见到了三位老臣。没人说话,气氛僵着。他让人上了茶,自己坐下。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他说,“怕朝廷清算扩大。”
一位老臣抬起头:“四阿哥,我们不曾参与谋逆。”
“我没说你们有。”胤禛端起茶杯,“但有些事瞒不住。谁家子弟去了东直门,谁家银子流向了叛军营地,刑部都在查。”
另一位老臣手抖了一下。
胤禛放下茶杯:“皇阿玛的意思很明白——只惩首恶,不究胁从。凡主动申报关联的,免于追究。”
三人互看一眼。
“真能免?”有人问。
“我能保证。”胤禛说,“户部设了临时接待处,就在这三日。你们回去告诉该告诉的人,越早自首,越安全。”
说完他起身:“我不留你们。话带到就行。”
三人匆匆离开。胤禛站在廊下,看着他们的背影。他知道,今晚就会有人去户部递状子。
回到值房,第一批审讯简报送来了。他翻开一看,那个姓赵的杂役终于招了。他是被人花钱买通,冒名顶替进宫传递消息的。上线是个老太监,负责烧火,住在西配殿后间。
胤禛立刻写令:查封西配殿所有房间,拘捕烧火太监,调取他近三年的领炭记录和饭食单据。
令刚发出去,安蓉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张纸。
“主子,这是李五堂兄的入宫路线图。”她摊开纸,“他每次进来,都会绕到御膳房后巷,停留一刻钟。”
清悦接过来看。图上标着几个红点,连成一条线,直通西夹道。
“这不是送菜。”她说,“是交东西。”
她提起笔,在纸上写:即日起,所有外来食材必须在宫门外查验封箱,由尚宫局人员押运至御膳房,中途不得开启。
写完交给安蓉:“贴到六尚局门口,立刻执行。”
安蓉走后,清悦走到窗前。日头偏西,光影斜照在宫墙上。她想起昨夜那场乱战,想起北所暗道口的脚印,想起春禾哭着说出真相的样子。
她转身拿起笔,开始整理宫人名册。一页页翻过去,她在几个名字上画了圈。
这些都是最近三个月新登记的。有的理由含糊,有的签字潦草。她一个个记下来,准备交给内务府复查。
胤禛这时走进永和宫西暖阁。他手里拿着一份名单。
“户部刚送来。”他说,“已经有七个人去自首了。都是小角色,可线索有用。”
清悦接过名单扫了一眼。“那个烧火太监招了吗?”
“招了。”胤禛说,“他是王家二管家买通的,专门收转密信。信都藏在炭篓夹层里,送到西夹道交给一个穿灰袍的人。”
清悦眼神一动:“灰袍?”
“对。身高六尺左右,走路微跛。”
清悦猛地想起什么。她打开巡更日志,翻到十天前的记录。有一条写道:“戌时三刻,西夹道有杂役抬炭,其中一人右腿不便。”
她把本子递给胤禛:“就是他。”
胤禛盯着那行字,拳头慢慢握紧。
“这人还在宫里。”他说,“只要他还活着,就能找到幕后主使。”
清悦合上本子:“现在不是找的时候。是等。”
“等他露面?”
“对。”她说,“我们收紧每一环,他迟早会动。”
胤禛点头。他看着窗外渐斜的日影,知道这一天还没结束。
清悦拿起笔,在名册最后一页写下一行字:
“所有灰衣杂役,即日起暂停上岗,待核查身份后再定去留。”
她放下笔,对安蓉说:“把这条令传下去,半个时辰内必须贴到各宫值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