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的狂欢余韵尚在,安澜“女神童”周知雅的名声借着流觞诗会的东风,更是在京城某个特定圈子里小小地火了一把。季言还挺美,觉得这算是给妹妹提前攒点“才女”人设,将来无论做什么都方便。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名声传着传着,就特么传歪了!还直接歪到了金銮殿上!
这日大朝会,气氛原本还算正常。各地祥瑞、边关军报、漕运钱粮…各种事务有条不紊地呈报、讨论。季言作为六品小官,照例站在队伍靠后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扮演一个低调、谦逊、偶尔还能提出点小建议的进步青年形象,内心则在默默盘算着下朝后是去国子监看看丫丫他们,还是去“东风”的秘密据点听听京城的最新八卦。
就在他神游天外,思考中午是吃烤鸭还是涮羊肉的时候,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臣,兵部侍郎郭鹏,有本启奏。”出列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官员。季言眼皮一跳,郭鹏?这名字他熟啊!“东风”的情报显示,此人是摄政王的铁杆拥趸,兵部尚书的心腹,标准的敌对阵营选手。他跳出来准没好事!
“启奏太后,陛下!”郭鹏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万寿佳节,普天同庆,更见文风鼎盛,人才辈出。臣近日闻听,京城出了一位小才女,名曰周知雅,年方十一,便已考取举人功名,更在日前流觞诗会上,连作两首佳作,才思敏捷,灵秀天成,引得满城文士交口称赞,实乃我大胤文教昌隆之吉兆!”
龙椅旁垂帘听政的太后似乎来了点兴趣,温和的声音从帘后传出:“哦?十一岁的女举人?倒是罕见。哀家似乎也听宫人提起过那两首诗,确实清新可爱,是个有灵气的孩子。”
季言在下面听得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不妙。这郭老匹夫,突然夸丫丫干嘛?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果然,郭鹏话锋一转,图穷匕见:“太后,陛下!正因周氏女如此优秀,臣斗胆进言!陛下虽年幼,然天资聪颖,仁孝宽厚,更是一国之君,后宫乃天下女子表率,岂可长久空悬?臣观周氏女,不仅才华出众,更兼年幼纯真,若纳入宫中,陪伴陛下读书习字,既可彰显皇家恩宠,激励天下女子向学之心,又可与陛下共同成长,将来必成一段佳话!此乃稳固国本、彰显圣德之良策也!”
轰——!
这番话如同一个炸雷,直接在季言脑子里爆开!
纳妃?!让丫丫进宫?!去他妈的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后院?!陪那个小屁孩皇帝?!佳话你大爷!
季言瞬间血往头上涌,气得差点原地爆炸!他总算明白这郭鹏打的什么算盘了!这根本不是看中丫丫的才华,这他妈是摄政王一系使的阴招!
“我艹你大爷!!!”
内心仿佛有火山喷发,一万句脏话在喉咙里翻滚,差点就直接骂出了声!
“郭鹏!我日你先人!你个老王八蛋!敢把主意打到我妹妹头上?!她才十一岁!十一岁啊!还是个孩子!你们他妈的是不是人?!有没有一点人性?!”
“什么狗屁‘天作之合’!什么‘一举两得’!分明就是看丫丫有了名声,想把她弄进宫里当人质!用来牵制我!牵制安澜的钱庄和势力!甚至可能还想借此打击萧相一系!好歹毒的心思!好下作的手段!”
“还他妈‘充实后宫,绵延皇嗣’?小皇帝毛都没长齐呢!你们这群畜生!”
季言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郭鹏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砸烂!
珠帘后,太后似乎也被这个提议触动了。小皇帝年纪渐长,后宫也确实该考虑人选了。一个出身不算太高、又有才名的女子,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刘爱卿所言…倒也不无道理。”太后沉吟着开口,声音透过珠帘传来。
听到太后这话,季言脑子“嗡”的一声,再也顾不得什么朝堂礼仪、什么低调隐忍了!
“臣!季言!有本奏!”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急切而带着一丝颤抖,一步跨出班列,动作大得差点把旁边一位老大人撞个趔趄。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这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官员身上。萧则诚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刘能等人则露出计谋得逞的阴笑。
太后显然也很意外:“季爱卿?你有何奏?”她确实很奇怪,这个自钱庄之争后,在朝堂一向低调的年轻人,今日怎会如此失态。
季言强行压下掐死郭鹏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但其中的坚决却不容置疑:“回太后!臣以为,郭大人所言,大!为!不!妥!”
他一字一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哦?有何不妥?”太后更疑惑了,“你与那周知雅…相识?”
来了!关键问题来了!
季言抬起头,目光扫过郭鹏那得意的嘴脸,扫过周围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最后望向珠帘,沉声道:“回太后!只因周知雅乃微臣舍妹!”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季言身上,充满了震惊、疑惑、探究!
季言?周知雅?兄妹?可他们一个姓季,一个姓周啊!
就连龙椅上的小皇帝也好奇地眨了眨眼。
太后也明显愣住了:“你妹妹?可…你姓季,她姓周…”
“回太后!”季言既然已经开了口,便不再有任何隐瞒,他朗声道,声音传遍整个大殿,“臣本孤儿,流落安澜,幸得安澜周氏夫子周文渊及其夫人柳氏收养,视若己出,恩同再造!周知雅便是养父母之独女,亦是臣看着长大、亲手教导的妹妹!虽非同姓,却胜似血脉至亲!”
他直接爆出了自己的身世!在这个极其看重宗族血缘的时代,养子的身份其实颇为尴尬,甚至可能被人诟病。但此刻,为了保护丫丫,季言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必须确立自己作为兄长,拥有无可辩驳的发言权!
果然,他这番话一出,那些原本还想拿“姓氏不同”说事的人,顿时哑口无言。养兄也是兄,长兄如父,季言完全有资格为妹妹的婚事发言!
太后的语气缓和了些许:“原来如此…你兄妹二人,皆是人中龙凤,周家夫妇教子有方,令人钦佩。”她顿了顿,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认为纳你妹妹入宫不妥?莫非是觉得…委屈了她?”
“臣不敢!”季言连忙躬身,脑子飞速运转,组织着语言,“陛下天潢贵胄,能得陛下青睐,自是臣妹天大的福气,何来委屈之说?”
先拍个马屁,稳住太后和小皇帝。
然后话锋一转:“然,臣老家有句古话,叫做‘强扭的瓜不甜’!婚姻之事,关乎一生幸福,需得两情相悦,方能长久。若只因才名、年纪相当便强行撮合,恐非良缘。”
“强扭的瓜不甜…”太后似乎在品味这句话。
他偷偷抬眼看了看太后神色,继续道:“况且,臣妹知雅,年纪尚小,心性未定,生性…生性跳脱活泼,不习宫中规矩。臣恐其入宫后,言行无状,冲撞了陛下和太后凤驾,那臣真是万死难赎其罪了!”
他故意把丫丫说得“不懂规矩”、“跳脱活泼”,就是想打消太后“找个懂事才女”的念头。
“季大人此言差矣!”郭鹏岂会让他轻易得逞,立刻跳出来反驳,“女子无才便是德!周小姐既有才学,更应知晓礼法!入宫之后,自有宫中嬷嬷教导规矩,何来冲撞之说?至于‘强扭的瓜不甜’?更是荒谬!陛下乃真龙天子,能入宫侍奉,是天下女子求之不得的荣耀!岂是寻常百姓家的婚嫁可比?季大人莫要以小民之心,度君王之腹!”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不可谓不狠毒!
“郭大人!”季言猛地转头,目光如电,“下官正是心存对陛下、对太后的忠诚,才直言不讳!难道将一个不情不愿、可能因此心生怨怼的女子放在陛下身边,就是忠君爱国了吗?难道为了所谓的‘福分’,就要牺牲一个十一岁孩童应有的快乐和自由吗?这与杀鸡取卵、涸泽而渔何异?!”
季言也知道,自人微言轻,如果太后真的有意,他说什么也无用,他已经做好了辞官,带着家人远走天涯的打算。
“强词夺理!”郭鹏身边另一个官员出列帮腔,“能为皇家开枝散叶,乃是臣子本分!季大人如此推三阻四,莫非是觉得陛下配不上你妹妹?!还是你心存异志,不愿与皇家结亲?!”
这指控就更严重了!直接上升到了政治忠诚度的问题!
“臣对陛下、对太后、对大胤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季言立刻表忠心,随即反驳,“正因忠心,才更要直言!臣妹性情,实在不宜宫廷!若强行纳入,万一将来有何闪失,不仅臣妹一生尽毁,更恐伤了陛下圣誉,坏了皇家与臣子之间的和睦!此非臣所愿,亦非社稷之福!”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引经据典,互相扣帽子,吵得不可开交。支持郭鹏的,无非是“皇命难违”、“臣子本分”、“荣耀论”;支持季言的,则多从“兄妹情深”、“女子不宜过早婚配”、“强求非福”的角度出发。
萧则诚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知道,这是摄政王一派针对季言的阳谋,无论季言同意与否,都会陷入被动。同意,则妹妹入宫为质,自身受制;反对,则可能被扣上“不忠”、“藐视皇权”的帽子。他此刻出面,反而容易将矛盾激化,变成两派直接的对抗。
太后被吵得头昏脑涨。她起初觉得纳个才女不错,但现在看季言如此激烈反对,又说得情真意切,不免有些犹豫。毕竟她本就有意拉拢季言,也不好太过逼迫。
“好了!”太后再次开口,打断了双方的争吵,“此事…诸位爱卿怎么看。”
太后决定找个台阶下,因为真正有影响力的,摄政王、左右丞相三人都还没有开口。
“妈的!这群王八蛋!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内心后怕和愤怒交织,“竟然想把丫丫弄进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想都别想!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他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过去。摄政王一派既然出了招,就绝不会轻易罢休。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丫丫,就是他的逆鳞。
我就是季·护妹狂魔·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