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结束后的当天晚上，季言就收到了萧相府上的帖子，请他过府一叙。
季言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再次踏入了这座威严与雅致并存的宰相府邸。书房内，萧则诚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他与季言、凌霜三人。
书房内，熏香袅袅，萧则诚正坐在书案后，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仿佛朝堂上那场因他一句话而引发的风暴与他无关。
“学生季言，拜见相爷。”季言恭敬行礼，姿态放得极低。内心却在疯狂刷屏：“大佬！您今天这一手先抑后扬玩得也太溜了！差点把我心脏病都吓出来！现在召见我，是准备给我做心理疏导还是布置更坑爹的任务？”
“坐吧。”萧则诚放下茶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和，“今日朝堂之事，你处理得…尚可。虽略显冲动，但赤子之心可嘉。最终能得此结果，已属不易。”
“全赖相爷与诸位大人回护，学生…下官感激不尽。”季言连忙起身行礼。该谦虚的时候必须谦虚。
萧相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聊起了家常：“家中二老在安澜可还安好？周知雅那丫头，近来学问可有进益？”
季言一一作答，心里却嘀咕开了：“来了来了！先礼后兵！先关心家庭，再切入正题，标准的领导谈话流程！萧相您这套路我熟！”
果然，闲话几句后，萧则诚终于进入了正题。
“让你外放，并非临时起意。”萧则诚神色严肃起来，“你在京城这半年，锋芒过露。钱庄之法、新式算法，皆是利国利民之物，但也让你成了众矢之的。摄政王那边，对你已是格外‘关注’。若再留你在京城，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你还年轻，根基尚浅，长久下去，必遭其害。”
季言心中一震，原来如此！他之前光顾着吐槽升官太突然，却没细想背后的深意。现在听萧相一点拨，顿时豁然开朗。
“相爷的意思是…让学生暂时离开风暴中心，去地方上避避风头，同时…积攒资历和政绩？”季言试探着问。
“不错。”萧则诚赞许地点点头，“京城是权力中枢，但也是是非之地。你既已得了官身，此时当急流勇退。地方虽偏，却是实干之地。以你之才，于实务一道颇有天赋，若能治理好一方，做出实实在在的政绩，将来再回中枢，便有了扎实的根基，无人再敢轻易动摇。这远比你在京城与人做口舌之争、陷于党争倾轧要有意义得多。”
季言默默点头。这话在理。京城水太深，他这小身板确实有点扛不住了。去地方上当个“土皇帝”，虽然听起来偏远，但至少天高皇帝远，自主权大，确实更适合他目前“苟发育”的战略。
“相爷思虑周全，学生受教了。”季言诚恳地说道。
萧则诚见他领会了自己的意图，便从袖中取出一份简牍，摊在桌上：“既然你明白，那便看看这三个去处。皆是知府缺任或无法理政，各有棘手之处，也正是你需要历练之所。”
季言凝神看去，只见简牍上列出了三个府名及其主要问题：
其一，河西府。地处西北，赤地千里，连年干旱，民生凋敝，流民四起，府库空虚，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其二，云梦府。位于西南富庶之地，然而吏治腐败，官商勾结，盘根错节，赋税征收困难，政令不出府衙。
其三，北川府。地处东北部边陲，三年前曾遭遇大规模“妖祸”，虽已平定，但城镇损毁严重，人口锐减，百废待兴，重建工作举步维艰。
季言看着这三个选项，嘴角微微抽搐。
“好家伙！一个是地狱级的生存模式，一个是官场老狐狸盘踞的泥潭，还有一个是刚被怪物蹂躏过的废墟！萧相，您这给的‘新手大礼包’是不是也太‘丰富’了点？就没有一个正常点的地方吗？！”
他仔细权衡。云梦府听起来最富庶，但腐败问题根深蒂固，他一个空降的年轻知府，去了大概率被架空或者各种明枪暗箭招呼，想做出政绩难如登天不说，搞不好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北川府刚经历妖祸，重建工作千头万绪，而且涉及“妖祸”，说不定还有什么后续隐患，危险性不明，太过于麻烦。
相比之下，河西府的“旱灾”问题虽然严峻，但至少看起来是纯粹的“自然灾害”和由此引发的民生生计问题，棘手自然是棘手，却不致命，偏远意味着关注度低，简直是为他苟道大业量身定制的好去处。
“学生…愿往河西府。”打定主意季言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萧则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欣赏：“河西？那可是大胤最苦最穷的地方，连年干旱，你确定？”
“确定。”季言点头，“正因为难，才更需有人去做。学生愿勉力一试。” 内心oS：“主要是另外两个看起来更坑！穷点苦点没关系，至少生命安全系数看起来高一点…”
“河西府？”萧则诚点了点头，“也好。那里虽苦，却更能磨砺人。你若能在河西做出成绩，便是大功一件。赴职时间定在一个月后，你可从容准备。”
“学生明白。”季言松了口气，有一个月缓冲期，足够他做很多安排了。
“至于修文、文柏，还有你妹妹知雅，”萧则诚看着他，语气郑重，“只要他们在京城一日，老夫便会确保他们安然无恙。你大可放心前去。你的安全，除了霜儿之外，老夫亦会派人暗中照拂，但明面上，还需你自己小心。”
“多谢相爷！”季言这次是真心实意地感激。有萧相这句保证，他至少不用时刻担心后院起火。
然而，萧则诚接下来的话，又给他刚放松的神经上了一道紧箍咒。
“不过，有件事需提醒你。”萧则诚神色略显凝重，“河西府，地处边陲，名义上虽直属朝廷，但实际上，定北王要比朝廷更有影响力。”
“定北王？”季言对这个称呼并不陌生，是大胤十大异姓王之一，也是萧相、欧阳明、崔衍三位大佬立志要铲除的对象。
“嗯。”萧则诚缓缓道，“我大胤疆域辽阔，除皇室直接掌控的核心区域外，还有十大异姓王，分镇四方，分别是镇东、西、南、北四王，平东、西、南、北四王，以及定东、西、南、北四王。”
“其中，镇东王与镇西王，因早年…一些缘故，已被其余十王联合攻灭，封地和权力被瓜分。如今剩下十王，各有地盘和权柄。这定北王，便是十王之一，手握北境两郡的军事大权，本族培养和依附于他们的修真者超过两千人。”
季言倒吸一口凉气！这实力，难怪能裂土封王！自己这点筑基修为，在人家眼里，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
“你此去河西，虽不直接受定北王管辖，但在其势力范围内行事，还需谨慎，莫要轻易与之冲突。”萧则诚叮嘱道，“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忧。据老夫所知，定北王年事已高，近年来精力不济，而其膝下…有九个王子。”
萧则诚说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九位王子，对王位皆是虎视眈眈。如今定北王府内，明争暗斗，已是日趋激烈。恐怕…暂时也无人会过多关注你一个刚刚上任的年轻知府。”
季言：“……”
他感觉自己额头有黑线滑下。
九位王子…夺嫡…
“好家伙！异世界版‘九子夺嫡’？！”内心吐槽之魂再次熊熊燃烧，“这定北王家是属猪的吗？这么能生？还个个都想当老大？这家里得多热闹啊！怕不是每天吃饭都跟唱大戏似的？”
“不过…听起来好像…对我有利？他们自己内斗，就没空来找我这个新来的小知府的麻烦了？嗯，这倒是个好消息…”
了解了地方上的主要势力和注意事项后，萧则诚又简单提了几句河西府现有的主要官员情况，这些情报季言大多已经从丐帮的情报网络那里获悉，便恭敬地表示记下了。
“学生…会小心应对。”季言感觉自己未来的工作难度又提升了一个等级。不仅要抗旱救灾，发展经济，还得避免卷入王府内部的权力斗争当中…这知府当得也太刺激了！
谈话似乎接近尾声。
季言看着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宰相，心中一动！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而“东风”一时半会也探查不到“山上”的消息，眼前这位可是实实在在的朝廷顶级大佬，又立志要铲除十大修真世家，肯定知道不少内幕！
“反正问问，也不会掉块肉。”他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用尽量显得好奇而非打探的语气问道：“相爷，学生…学生还有一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说无妨。”
“学生听闻，在那十大世家…乃至朝廷之上，似乎还有…‘山上’的存在？”季言小心翼翼地问道，心脏砰砰直跳，“学生见识浅薄，对此颇为好奇，不知相爷可否为学生解惑一二？这‘山上’，究竟是何等光景？”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
萧则诚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帘，那双深邃的眸子看向季言，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一丝了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书房内，一时间只剩下熏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萧则诚看着季言，沉默了良久，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悠远的意味：“山上啊…确实也该跟你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