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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我把皇帝塞进了棺材

夜风如刀,割裂清明台残破的檐角。

沈青梧站在召魂阵中央,指尖划过最后一道血符,朱砂混着骨灰在她掌心凝成一道暗痕。

她抬眼望向断言,声音冷得没有一丝起伏:“你说若被地府录生死簿便无法逆转——可他已经活够了。”

断言瞳孔一缩:“你疯了?他是天子!万民之主,阳寿未尽,强行断裂气运,稍有差池便是魂飞魄散!”

“他不是天子。”沈青梧淡淡道,“他是棋手,也是棋子。如今北陵门已立阴廷,亡魂递折、石兽泣血,连景明帝陵都被篡改碑文……他们要翻的是整个王朝的案。而我们,必须有人能听清那些声音——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能听见陵墓深处的哭声。”

她说完,目光转向萧玄策。

月光下,男人倚在断柱旁,右手指节仍乌紫肿胀,那是数日前险些丧命于毒蛊反噬的余伤。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眸底深不见底,像一口封冻千年的井。

“你真敢让我‘死’?”他终于开口,嗓音沙哑。

“我不敢。”沈青梧摇头,“但我更不敢放任一群死人,在地下重建朝廷。”

萧玄策低笑一声,竟无半分犹豫:“那就死一次。”

线清悄然上前,双手捧着一件素白长衣。

那不是寻常寿袍,而是用十二缕“断息丝”织就——每一缕都采自含冤而终的宫人魂魄,在判魂织机上穿梭七日七夜,织出的气息与死人无异。

穿上它的人,心跳将沉如枯井,脉搏隐匿如尘,连呼吸都会带上尸腐般的寒意。

“此衣一旦披上,三日内不可沾阳火、不可饮火水、不可触生人肌肤。”线清低声警告,“否则阴阳逆冲,轻则神志溃散,重则永堕冥途。”

萧玄策接过寿衣,动作从容得仿佛只是换一件常服。

他褪去龙袍,露出肩头一道陈年旧疤——那是少年时为夺嫡所受的第一道刀伤。

当素白衣衫覆体,他的气息骤然一沉,仿佛整个人被抽去了温度,连影子都变得稀薄。

断言咬牙布阵。

七枚镇魂钉按北斗方位钉入地底,每落一钉,大地便震一下,黑雾从裂缝中涌出。

那具病逝太监的尸身被置于阵心,面贴黄符,口含冥玉,四肢以银线牵引,宛如提线傀儡。

“替命傀儡成,则帝驾崩。”断言闭目诵咒,声如梵钟,“但愿你二人……莫让这江山,真成了阴司的试炼场。”

子时三刻,冥途开启。

沈青梧执判魂笔在前引路,脚下血符小径如蛇蜿蜒,延伸进一片浓雾弥漫的虚空间隙。

萧玄策紧随其后,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无数亡魂的叹息之上。

耳边渐渐响起低语。

起初是零星几个声音,像是隔着水传来的话音模糊不清;随后越来越密,层层叠叠,如同朝堂百官列班奏事,条理分明,却字字带血——

“兵部主事王恪,克扣军粮三万石,致戍卒冻毙雪谷……罪证确凿。”

“内侍省掌印太监李崇,鸩杀贤妃未遂,嫁祸宫婢十三人……已有三人魂归清明台作证。”

“礼部右侍郎周明远,因揭发边将通敌,被灌哑药焚书毁籍,活埋于马场之下……今呈补遗密折一封。”

萧玄策脚步一顿,脸色微变。

这些不是哀嚎,不是怨念,而是审判流程。

就像阳间三法司会审重案,每一个名字、每一桩罪行都被精确记录、举证、定罪。

甚至还有“旁听魂属”列席、“执笔吏”抄录、“阴令签批”。

他喃喃出声:“原来你们一直想要的,不是复仇……是庭审。”

沈青梧侧目看他一眼,眸光微动。

她没说话,只是继续前行。

前方雾气渐浓,地面开始渗出暗红液体,像是干涸多年的血迹重新苏醒。

空气中浮起一股腐香,混合着檀木、尸蜡与青铜锈蚀的味道。

“景明陵快到了。”她低声说,“记住,你已是半死者,不可言帝王威仪,不可动凡俗权柄。在这里,规则只有一条——听,然后活着回来。”

萧玄策点头,目光却愈发幽深。

无论是这座皇宫,还是他自己。

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那片被阴脉倒灌笼罩的皇陵禁地时,沈青梧忽然停下。

她低头看向手腕缠绕的一根红线——那是连接她与地府契约的命契丝。

此刻,红线正无声震动,泛起一丝极淡的黑纹。

她心头一凛。

地府……察觉了。

但她没有退缩。

反而冷笑一声,将判魂笔插入泥中,低声自语:

“想审判我?先看看,是谁在审判谁。”

风止,雾开。

一座巍峨巨陵浮现眼前,石阶斑驳,守陵石兽双目空洞,犹带血痕。

而在那紧闭千年的主墓门前——

一道细微的裂隙,正缓缓渗出幽绿色的光。

幽绿的火光在青铜棺中跳动,如同呼吸般规律而诡谲,映得地宫四壁上的符文忽明忽暗,仿佛活物蠕动。

那口棺椁半启,冷风从缝隙里渗出,带着腐朽与香灰混合的气息,令人骨髓发寒。

萧玄策被沈青梧猛地拽开的一瞬,脚下一滑,膝盖磕在冰冷石砖上,却未发出半点声响——静音符灰已将这片角落彻底封锁,连心跳都像是被按进了泥里。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道新划的伤口,血珠缓缓溢出,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砸出无声的暗痕。

“命棺?”他嗓音压得极低,几乎贴着唇齿挤出来,“以活人命格为引,借死地养阴魂,把帝王之躯炼成‘继位容器’?”

沈青梧目光未移,死死盯着那具躺在棺中的“自己”——面容如玉,眉目未染风霜,竟是萧玄策二十岁登基前的模样。

可越是年轻鲜活,越显诡异。

胸口那柄玉匕首通体剔透,刻着逆转生死的咒纹,正是抽取真魂、镇压命格的阴器。

“这不是简单的篡陵。”她咬牙,指尖微微发颤,不是怕,而是体内契约红线正剧烈震颤,像有无数冤魂在撕扯她的神识,“他们在重写王朝气运脉络。北陵早已不是埋骨之地,而是另立朝廷的阴廷根基。这些死去的皇帝……他们的魂没有轮回,而是被拘在此处,成了‘阴官’。”

话音未落,四周阴风骤起,吹得符灰盘旋飞舞。

那些跪伏于地的朝服魂影缓缓抬头,空洞的眼眶中燃起幽焰,齐刷刷望向他们藏身的方向。

沈青梧瞳孔一缩。

静音符失效了。

“是你动了血。”她猛然扭头看向萧玄策,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活血入地,触了‘引灵阵眼’!你知不知道这等于在冥途心脏上敲了一锤子?”

萧玄策却不避不让,反而抬手抹过掌心鲜血,任其沿刀锋流淌。

“我知道。”他声音低哑,竟带一丝笑意,“但他们要的是死皇帝——那我就给他们一个‘正在死去’的皇帝。”

他一步踏出阴影。

刹那间,整个地宫震动。

列班魂影齐声高呼,声浪如潮:“恭迎新君归陵——共理阴政!”

幽绿火焰猛地暴涨,照得那具棺中尸面泛起诡异光泽,原本安详的五官竟开始微微抽动,嘴唇轻启,似要发声。

沈青梧站在他身后半步,指尖已悄然勾住判魂笔的笔穗。

她知道,这一局,不再是她主导的诱敌之计。

而是对方布下的请君入瓮。

但她不怕。

因为她也从未真正守过规则。

契约红线在腕上灼烧,地府的警告越来越清晰——擅入禁域,逆施冥律,当受剥魂之刑。

她冷笑一声,默念咒言,舌尖咬破,一口精血喷在鼻尖。

判魂笔顿时光芒微闪。

既然你们要庭审——

那就让我看看,谁才是真正的主审之人。

地宫深处,风止火摇。

那口青铜命棺,缓缓开启得更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