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实回了落尘宗,司马策留在了百花门,朱离则去了前线。
临别时,司马策传音问道:“掌门,你就这么一直瞒着他吗?”
朱离悠悠回道:“你切莫多事,我自有打算。”
司马策不语,朱离又说道:
“此次去前线以后,我便不再压制修为,将这具化身的修为提高至金丹期,你若结丹失败,以后出征就要听从我的号令了。”
司马策苦笑一声,说道:“策虽即将圆满,但我是本命修士,命运难测,大道未明,难啊。”
朱离点点头,本命修士斗法强横,但缘劫则难上加难,修仙界谁人不知?
玄剑三地一百多名金丹修士之中,只已知的只有十多人是本命修士,而元婴修士,则只有江风南和祁冰雁两人。
她又去看望了祁冰雁,祁冰雁的剑灵受血魔气污染严重,变成了一个血红小人,正在她的手心里哇哇大哭。
……
一晃三年过去了。
百花谷中,一个身影破土而出,爬出地面,身上的衣物已然破烂不堪,正是李叹云。
静实的土道修炼之法,竟是要沉入地底千丈之处,再以凭借肉身抗住巨大的压力,用双拳一寸寸打出一条路来,如此连番施为,或能得撼山真意。
李叹云三年来几乎没有停歇,终于领悟此意,但这戊土真意对于他而言,却仿佛是收益最小的。
以破锋剑意和诛邪剑之利,当前所遇敌手几乎无法抵挡,根本用不到更大的气力。
不过获得撼山真意之后,让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对戊土和己土的理解方向是没有错的。
就是一个‘聚’字和一个‘蓄’字。
他思索半晌,给自己换了一套干净衣衫,施施然回到了家中。
家中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封书信,他打开来查看,是龙月写的。
她已带着李念和那只灵傀去了龙隐镇,李念会随着龙宾学习打铁的本事,而她自己会去道塾之中寻份营生,自食其力。
李叹云拿着那薄薄的一张纸,久久无言。
夫妻…景儿的事还未过去,又多了一层隔膜。
自己是修行有成的道门弟子,是有责任在肩的,不可能一直与她耳鬓厮磨,长相厮守。
而月儿身为凡人,永远也不会真正明白,道门面对的是什么,而自己面对的又到底是怎样的对手。
是道,还是她?
李叹云叹息一声,自己的寿元较她要悠长至少百年,此时也未到圆满,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但龙月在书信的最后又说,让自己勿要以她为念,早日突破,不要让一年前的魔劫再现了。
傻丫头,修行之路漫漫,即便我一路顺遂,到进阶元婴那一天,至少也再经过百年的修行,那时候你已经是黄土一捧了…
龙隐镇,去,还是不去…
唉,他心烦意乱,司马策已然闭关冲击圆满境界,无处诉说。
罢了,去拜访祁真人吧。
…
李叹云征求过剑灵的意见之后,将那枚灵眼之玉拿了出来送给了祁冰雁。
原因无他,上次大战虽然将那元婴魔修冻伤,但冰灵经验不足,贸然现身,被血魔气污染。
朱离以离火的至阳之性为她祛魔的同时,不可避免的伤到了冰灵的本源之力,现在气息奄奄,要恢复如初还不知要过多久。
李叹云答应过鬼王,要照顾她的,虽然现在已经完成承诺,但总不能见死不救。
祁冰雁见晏殊一头扎进玉中,欢喜的在其中游动,咯咯大笑,神色复杂对李叹云说道:
“叹云,我又欠你一次。”
李叹云摆摆手,笑道:“此物得自永怀门的地下灵脉,其上因果颇大,我正觉得烫手,如今抛给你,刚好落一身轻松。”
心中却是一叹,此物一失,回到龙隐镇之后,灵气不足,便再无结丹可能。
祁冰雁知道他有意如此说,但如此重宝,相当于一块随身的四阶灵地。
此恩难报,她沉吟片刻,说道:
“叹云,神霄已赐我道号玉恒,三年之后在此地举行结婴大典,你可愿为我去寻一个人?”
李叹云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复杂神情,好奇问道:“不知是谁,能让真人如此看重?”
“我早年成亲所生之子,叶舟,”祁冰雁缓缓说道,“他因道恒之事与我心生嫌隙,去往汉州游历而去。”
“我二人已有四百年未见了,也不知如今他是死是活。”
“前段时间听掌门说,有十几人在神炼门的跨州飞艇上出现,自称是寒山叶家的后人,去往寒山祭祖,但我却…”
李叹云恍然大悟,她虽看似清冷无牵挂,但面对血脉亲情,又有恩怨纠葛在里面,难免心生迟疑。
“正好我心神难安,便去一趟寒山叶家等他吧!”
祁冰雁连忙询问缘由,李叹云只好将龙月之事说了。
祁冰雁站起身来,缓缓踱步,斟酌着用词,说道:
“夫妻之间本就如此,即便道恒在世,我二人几百年相处,想必也会有所疏离。”
“这便是至亲至疏夫妻这种说法的缘故了,哪怕两人宁愿为对方殉情而死,但天长日久的亲密无间,会让彼此产生隔阂。”
“你二人的隔阂尚有迹可循,许多夫妻甚至是没有缘由的,明明伴侣并无过错,也会心生厌恶,甚至有杀死对方,一了百了的魔念。”
李叹云心中悚然一惊,又见祁冰雁将本命孤雁唤出,于空中飞舞哀鸣,淡淡说道:
“我曾去自然之中寻找答案,发现即便是许多以忠贞不渝着称的虫鸟,也会对伴侣施暴,扑打也好,啄击也罢,其实与人一般无二。”
李叹云默然不语,他原本以为这是自己的问题,却没有想到这是所有生灵都要面对的问题。
“也是经过这一事,终于使我悟到了土道之真意,剑心有成。”
“亲与疏,乃是阴阳两仪。便如土之聚散,若说土聚成山,巍巍山峰何其壮哉,可那是表象,山体之中仍有裂缝,甚至空洞。”
李叹云已经明白了她话中深意,说道:“真人,你是说夫妻之间不可过于亲近?”
祁冰雁点点头,说道:“肉体相合交欢,乃是至密,彼此之间毫无秘密,可谓至亲。”
“然而两人终究有所不同,至亲诞生之时,至疏便在不同之处滋生,此乃自然之理,无一幸免。”
“夫妻是如此,亲人是如此,好友是如此,万物生灵皆是如此。”
“所以,舟儿当初会弃我而去,如今我也不会强求,你便问问他们舟儿生死下落,回报于我,一切顺其自然,不必强求他们来此。”
李叹云跪拜于地,致谢道别。
……
过于亲密,则心生嫌隙;彼此疏远,又有违本心;那亲疏转化的机要之处在哪里呢?
脑海之中仿佛有一两仪太极图案在缓缓转动,不知不觉间李叹云到了清平县。
龙月身着一身素衣道袍,正在带着二十来个幼童朗诵太平经文。
“…和气者,得天地之福,父子同心,家庭和睦,仙凡同心,人无灾殃…”
李叹云站在门外,静静的看着她,听着童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恍惚间回到了幼时在道塾里读书的时光。
只可惜爹娘早丧,没有读完五年道塾。
龙月放下手中经卷,走向门外,背后隐隐传来幼童们的窃笑之声。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不要回来吗?”
“想你了,”李叹云将她拥入怀中,又说道,“我还要去一趟寒山,给祁真人办些事情。”
“哦。”龙月将手抱住他的腰,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李叹云轻轻抚摸她头上被阳光染黄的黑发,暖暖的。
“我走了。”
龙月点点头,分开彼此,却见李叹云身形已经消失不见,心中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