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万古寂静,唯有身着素白宫装的窈窕身影如幻影般掠过,才为这片极致静谧注入一丝生机。九天明月宫,门人皆为女修,传承《太阴真解》与《广寒仙诀》,追求极致的清、净、寒、澈,信奉断尘缘、灭人欲,以达到心如明月映万古,身化太冰封永恒的至高境界。
其修行体系,自有无命境(超脱命运长河,初窥本源)、无量境(法力无边,神通无量)、古道境(追溯古道,执掌规则),每境分初、中、后、巅峰四期。
三年前的一天,一道平淡的声音,无视了九天明月宫外围的所有禁制与结界,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位门人,尤其是那些无命境以上长老的心神深处:
“吾名李长生。三年后的今日,将来此了却一段因果。”
声音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穿透万古的威严。没有说明缘由,没有给予转圜余地,仅仅是一个通知,一个宣告。
这道声音响起的刹那,九天明月宫最深处,那座完全由“万载空青冰魄”凝成的至高神殿——“广寒殿”内,当代宫主月曦仙子骤然从深沉的定境中惊醒。
月曦仙子,一位气息清冷如万古冰峰,容貌完美得不似凡尘应有的女子,其修为已臻至古道境初期,是明月宫万年来最有希望冲击更高境界的天骄。她那双原本映照着周天星辰轨迹、波澜不惊的清冷眼眸,在听到“李长生”三个字时,猛地收缩。
几乎在同时,一道更加古老、更加缥缈,仿佛与这片宫殿群、与这片星域的太阴本源融为一体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传入月曦仙子的心神深处:“曦儿,大劫将至。命运长河为之翻涌,避无可避。此人之名,与葬土湮灭之因相连……其道,与我宫之道,似有根本之悖。三年,是期限,亦是……最后的时间。”
这是明月宫沉睡的古老始祖——“冰魄古尊”的警示。古尊的意念中,甚至带着一丝连月曦都未曾感受过的……忌惮?
月曦仙子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葬土湮灭的消息,虽未彻底传开,但到了她们这个层次,自有渠道感知那宇宙根基法则的剧烈变动。那逆转生死、改写规则的力量,竟是源自这个“李长生”?
“传令!”月曦仙子的声音瞬间传遍九天明月宫每一个角落,清冷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即日起,封闭山门,召回所有在外弟子!开启‘九玄冰魄周天阵’基础运转,所有无命境以上长老,即刻前往‘悟道崖’,倾尽宗门底蕴,推演应对之策!这三年,将是我九天明月宫存亡之秋!”
整个九天明月宫,这台精密而超然的“机器”,瞬间以最高效率运转起来。一道道强大的气息(从无命境到无量境不等)从各自的修炼洞府、冰宫玉殿中飞出,面色凝重地汇聚向核心区域。无数资源从宝库中调出,阵法师日夜不停地加固、优化护宫大阵。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氛,取代了往日的万古寂静。
三年准备,极尽奢华与绝望
这三年,九天明月宫穷尽了无数纪元的积累,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
“悟道崖”上,以月曦仙子(古道初期)为首,汇聚了三位无量境巅峰的太上长老,十一位无量境后期、中期的核心长老,以及超过三十位无命境巅峰的真传弟子。她们借助宗门至宝“太阴冰鉴”与“万古冰魄心”,日夜不停地推演“李长生”的根脚、实力以及可能的来意。
她们推演出的结果,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金色光芒,仿佛代表着一种绝对的“存在”,任何试图深入窥探的意念都被那光芒无声无息地吞噬、同化。数次强行推演,甚至反噬了数位无命境长老的道基,让她们的道心染上裂痕。
同时,护宫大阵“九玄冰魄周天阵”被提升至极限。九种极致寒冰法则凝聚成九条实质般的冰魄巨龙,环绕着整个九天明月宫星域盘旋,龙躯上闪烁着无数繁复古老的符文,散发出足以冰封时空、冻结因果的恐怖寒意。阵法之外,空间被层层叠叠地冻结、扭曲,形成了一片连光线都无法轻易穿透的绝对防御领域。
月曦仙子亲自以秘法联系了与明月宫交好或有利益往来的数个顶级势力,如“万星穹庐”、“不朽王朝”、“古殿”等,隐晦提及强敌将至,希望结盟共抗。
然而,回应者寥寥。那些古老存在似乎都感知到了葬土湮灭的恐怖,对于这个能轻易抹除葬土的“李长生”,避之唯恐不及。仅有“天机阁”回馈了一段模糊的箴言:“金光过处,万法成空。因果自定,强求反祸。”这近乎绝望的预言,让月曦仙子心中更寒。
眼见外援无望,九天明月宫开始准备最终的后手与决战手段。
她们唤醒了深埋在“万载玄冰髓”深处的三具“古冰傀”,每一具都拥有堪比古道境初期的恐怖战力,但灵智低下,只能执行最简单的毁灭指令。
她们集结全宫之力,演练了传承自太古代的杀阵——“太阴戮神阵”,此阵需由一位古道境主导,三十六位无量境、三百六十位无命境配合,引动太阴星本源之力,据说可斩古道巅峰!
她们甚至考虑了最极端的方式——集体兵解,以无尽岁月修炼的太阴本源引爆整个星域,与来敌同归于尽。但这个提议被月曦仙子否决了,她无法让传承无数纪元的道统就此彻底断绝。
三年里,恐惧、焦虑、不甘、决绝……种种情绪在这些往日里清冷如冰的女子心中交织。她们引以为傲的修为、传承、底蕴,在未知的、能抹除葬土的恐怖存在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李长生”的名字,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每一位明月宫门人的心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压越重。
因果之时,一抹剑光定存亡
这一日。
三年期限,终于到了。
九天明月宫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战备状态。九玄冰魄周天阵光华璀璨到极致,九条冰魄巨龙仰天无声咆哮,龙目之中寒光迸射,冻结虚空。太阴戮神阵已然布下,月曦仙子立于阵眼,手持月精轮,身后是三十六位无量境长老、三百六十位无命境真传组成的阵势,气息勾连,引动冥冥中的太阴星力,一股足以让星河寂灭的杀意凝聚不散。
三具古冰傀如同最忠诚的卫士,矗立在宫门最前方,散发着滔天的凶煞寒气。所有门人,无论修为高低,皆手持法器,面色肃穆,眼神中带着赴死般的决然。
整个九天明月宫,化作了一柄出鞘的、散发着极致寒意的利剑,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然后,他来了。
没有空间波动,没有能量涟漪,就在那被重重阵法封锁的星域之外,一道青衫身影无声无息地显现。正是李长生。
他依旧是那般平凡朴素,手持一柄看似普通的木剑,目光平静地望向那片严阵以待、散发着毁灭性能量的华丽宫阙群。三年准备,那凝聚到极致的太阴寒力与冲天杀意,似乎并未引起他眼中丝毫波澜。
“李长生!”月曦仙子清冷的声音透过大阵传出,带着三年积压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三年之期已至,我九天明月宫已倾尽全力!你究竟欲意何为?我宫与你,有何因果?!”
李长生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清晰地压过了阵法的轰鸣与能量的呼啸,传入每一个紧张到极致的心神:“因果已定,无需多言。尔等之道,极寒封绝,悖逆长生真意。今日,当于此了结。”
他的话语,直接否定了她们传承无数纪元的根本大道!这比任何仇怨都更让月曦仙子等人感到一种源自道心的冰寒与愤怒。
“狂妄!”一位无量境巅峰的太上长老怒喝,“我宫太阴大道,乃宇宙正统!岂容你一言否定!结阵,杀!”
无需再多言,战斗在瞬间爆发!
“太阴戮神,斩!”月曦仙子娇叱一声,全力催动大阵。汇聚了全宫精锐力量的恐怖杀阵骤然发动,一道凝聚到极致、呈现出深邃幽蓝色的光柱,蕴含着冻结灵魂、湮灭法则的恐怖力量,撕裂虚空,朝着李长生轰然射去!所过之处,空间寸寸崩灭,化为绝对的虚无寒域。
与此同时,三具古冰傀发出无声的咆哮,化作三道惨白的寒流,从侧翼扑向李长生,它们所过之处,连法则线都被冻结、断裂。
九玄冰魄周天阵更是全力运转,九条冰魄巨龙喷吐出覆盖星海的绝对零度吐息,配合着大阵的封锁之力,要将李长生连同他周围的一切都彻底冰封、凝固。
面对这足以轻易覆灭数个顶级文明的、九天明月宫穷尽三年准备的终极一击,李长生的反应,简单得令人绝望。
他再次抬起了右手,并指如剑。
没有咒文,没有蓄力,只是那么随意地,朝着前方,轻轻一划。
一道淡金色的剑气,自他指尖悄然生出。
这道剑气,细如发丝,长不过三尺,光芒温润,并不耀眼。它出现的瞬间,没有引发任何能量风暴,甚至给人一种柔和之感。
然而,就在这道淡金色剑气出现的刹那——
“嗡——!”
整个九天明月宫,所有门人,无论修为高低,道心深处同时剧震!她们苦修无数岁月所凝聚的太阴道则,在这缕剑气面前,发出了源自本能的、最彻底的哀鸣与恐惧!那是一种遇到了天敌,遇到了绝对上位存在的战栗!
那汇聚了全宫之力,威力足以斩落古道巅峰的“太阴戮神”光柱,在接触到那缕淡金色剑气的瞬间,不是被击溃,不是被冻结,而是……“消融”了。如同滚烫的烙铁放入冰雪,幽蓝光柱从尖端开始,无声无息地瓦解、消散,连一丝能量涟漪都未能激起,仿佛从未存在过。
那三具扑来的古冰傀,在淡金光芒的照耀下,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它们那由万载玄冰髓打造、堪比古道境的坚固身躯,如同阳光下的雾凇,迅速崩解、气化,连一声哀嚎都未能发出。
那笼罩星域、号称万法不侵的九玄冰魄周天阵,那九条狰狞咆哮的冰魄巨龙,在剑气掠过之时,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痕迹,庞大的龙躯、繁复的符文、冻结时空的领域,一切的一切,都从存在层面被轻易地“抹除”。
淡金色的剑气,不急不缓,继续向前。
它轻飘飘地,越过了崩溃的阵法,越过了消散的攻击,越过了化为虚无的古冰傀,朝着那片美轮美奂的九天明月宫本体,落了下去。
月曦仙子倾尽全身法力,将月精轮催动到极致,化作一轮巨大的、切割一切的冰冷月华,试图做最后的阻挡。但月精轮刚一接触剑气,便灵光尽失,本体如沙雕般崩塌,连同她与之心神相连的道印,一同湮灭。
“不——!”她发出了绝望而不甘的尖啸,这声尖啸,也成为了九天明月宫在这世上的最后绝响。
淡金色的光,以那缕剑气为起点,如同水银泻地,又如同温柔的死亡之潮,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光晕掠过之处,精美的玉宇琼楼化为虚无,强大的禁制阵法烟消云散,修炼了无数岁月的门人弟子,无论是无命境的真传,还是无量境的长老,甚至是古道初期、站在阵眼试图抵抗的月曦仙子本人……她们的身体、神魂、道果,以及那引以为傲、视为根本的太阴冰寒道则,都在那淡金光芒中,如同被最高明的画师用橡皮擦去,一点点淡化、透明,最终彻底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没有惨叫,没有爆炸,没有能量殉爆的光污染。
只有绝对的寂静,以及那无可抗拒的、将“存在”归于“无”的抹除过程。
一炷香的时间后。
淡金色光晕缓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