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沉眼睁睁看着那个刚刚还强势地拥吻他、周身散发着令人恐惧又莫名心折气息的女人,在吐出那口鲜血后,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直地向后倒去。
他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几乎是本能地,用自己那被魔火灼伤、遍布鞭痕的手臂,险险地揽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好轻……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心头莫名一揪。她看起来那么强大,仿佛无所不能,可抱在怀里,却轻得让他心惊。
巨大的震惊甚至压过了身体的疼痛。那个强大到令人恐惧、弹指间便可决定他人生死的女人,此刻竟如此脆弱地倒在他怀中,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惊心动魄的血迹。
时间仿佛停滞了。
他僵硬地低头,看着怀中失去意识的她,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鬼使神差地,他颤抖地、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手,缓缓探到她的鼻端。
微弱的、却确实存在的气息,拂过他的指尖。
这一下呼吸轻微的触感,像一道闪电劈中了他,让他骤然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屏住了呼吸。
“楚倾?楚倾!”他轻拍着她的脸颊,试图唤醒她,触手一片冰凉,与她之前周身炽热的温度判若两人。她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唇边残留的殷红血迹刺得他眼睛生疼。她闭着眼,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身体先于意志做出了选择,他那双被锁链磨出血痕的手臂,无比坚定地,慢慢收拢,将怀中这具柔软而冰凉的身体更紧地搂住,用那件还带着她体温和血腥气的披风,将两人一同裹紧。
他靠坐在冰冷的地面,让她以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枕在他的臂弯里。他不再试图做什么,只是沉默地、紧紧地搂着她,在这片死寂的、如同废墟般的大厅里,低着头,用自己残破的身躯为她筑起一个暂时的庇护所,等待着怀中这个对自己来说既是拯救者又是控制者、矛盾至极的女人醒来。
周遭是劫后的死寂,唯有她微弱的呼吸声,和他失控的心跳,在寂静中交织。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原来是之前被楚倾魔气爆发惊动的异宠阁护卫,以及闻讯赶来的、洛惊澜将军的亲兵。
洛惊澜一身亮银铠甲,她大步流星地走入大厅,目光首先落在被萧沉抱在怀里、昏迷不醒的楚倾身上,脸色瞬间一变。
“楚道友!”她快步上前,蹲下身探了探楚倾的鼻息,又查看了一下她的状况,眉头紧紧锁起,脸上闪过一丝愧疚,“难道是前几天帮我剿杀海妖时受了暗伤?都怪我,竟未察觉!”
她这才将目光转向紧紧抱着楚倾、浑身戒备地看着她的萧沉。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和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在他赤裸上身纵横交错的鞭痕、灼伤,以及那半张毁容的脸上扫过。
“呵,”洛惊澜嗤笑一声,语气凉薄,“这就是让你费尽心机寻找的炉鼎?有点姿色,但也不过如此,还是个不省心的。”她显然已经从手下那里得知了萧沉的不服管束、以及楚倾方才失控的事情。
萧沉在她的目光下,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想要遮挡住那些不堪的伤痕,但抱着楚倾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
洛惊澜没再多看他一眼,直接下令:“来人!将楚道友小心扶到驿馆安置!至于这个……”她瞥了萧沉一眼,“一并带走,看好了,别让他再惹事。”
两名身材健壮的女兵上前,动作算不上粗鲁,但绝对称不上温柔地将楚倾从萧沉怀里接了过去。萧沉下意识地想阻止,却被另一名士兵毫不客气地推开,踉跄了一下,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痛得他闷哼一声。
他想跟上去,却被冰冷的眼神制止。他看着楚倾被抬走,心中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唯一的依靠。
他被带到了海岛驿馆一个宽敞却陈设简单的房间。楚倾被安置在房间中央那张铺着干净被褥的床榻上,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透明。
而他自己,则如同凤翔国每一个最低等的奴隶一样,被人用一根冰冷的、带着禁制的铁链,锁在了离床榻不远处的、一个靠近墙角的柱子上。铁链的长度只允许他在柱子周围很小的范围内活动,远远够不到床榻。
锁链扣上脚踝时那冰冷的触感和沉重的分量,让他身体微微颤抖,一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
很快,一名穿着军甲服饰、神色严肃的医者被洛惊澜请了进来。医者仔细为楚倾检查了许久,又是探脉,又是用灵力探查,眉头越皱越紧。
“将军,”医者起身,对等候在一旁的洛惊澜恭敬道,“这位道友的情况……有些复杂。她体内灵力亏空得厉害,经脉也有多处暗伤,似乎是长期处于超负荷状态,经历了连番恶战,依我之见,至少月余未曾好好调息休养过。而且……”
医者顿了顿,面色凝重:“她的神魂有不明原因的损伤,似乎……还沾染了不弱的魔气。平日仗着身体强横或许能压制,但一旦心神激荡,情绪剧烈波动,便极易引动魔气反噬,有入魔的风险。”
洛惊澜闻言,脸上愧疚之色更重,叹了口气:“想必是前几日协助我剿杀那作乱海妖时,不慎被魔气侵染了。那海妖盘踞此地多年,魔气深重,我等与之周旋数年都未能彻底剿灭,没想到此次楚道友助阵,虽大获全胜,却让她……”她摇了摇头,显然将楚倾的伤势主要归咎于海妖之战,并不知楚倾之前参与宗门大战被阵法所伤,更不知万魔渊的旧事。
医者捋了捋胡须:“原来如此。那海妖魔气确实棘手。这位道友如今心神损耗过度,加之魔气引动,才会吐血昏迷。老夫开几副安神固元、疏导灵力的方子,但她能否醒来,何时醒来,还得看她自身的意志和恢复能力。恐怕……至少需要昏睡几日。”
“有劳先生了。”洛惊澜送走医者,回到房间,看着床上昏迷的楚倾,又瞥了一眼被锁在角落、低垂着头的萧沉,眉头蹙起。
她走到萧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就是你这么个东西,不安安分分做你的炉鼎,到处乱跑,引得楚道友费心劳力,甚至差点入魔?若是在我麾下,似你这等不安于室、累及主人的奴隶,早就拖出去打杀了!就算不死,也得打断双腿,余生爬着服侍主人!”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鞭子,狠狠抽在萧沉的心上。他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楚倾的晕倒和自己逃跑有关吗?自己对她来说难道真有那么重要?
身体因为自责和屈辱而微微发抖。打断腿……爬着服侍……他丝毫不怀疑这位女将军能做得出这种事。
“哼,”洛惊澜冷哼一声,“看在楚道友的面子上,暂且留着你。你就给本将军在这里好好跪着反省!等楚道友醒了,再自行处置你!”
她甚至没有吩咐人给他一件蔽体的衣物。来时路上,楚倾之前给他披上的那件披风,早已被粗鲁的士兵嫌碍事扯掉不知扔到了哪里。此刻的他,依旧是上身赤裸,遍布鞭痕与灼伤,下身的裤子也因为之前的鞭刑和灼烧而破破烂烂,勉强遮体,狼狈到了极点。
洛惊澜离开后,房间内陷入了死寂。只有楚倾微弱而平稳的呼吸声,以及铁链偶尔因为他细微动作而发出的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四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