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姐儿赶忙又接过李凌霄的话茬:“小女子虽委身在青楼,但卖艺不卖身。这里的大娘,爷爷曾打点过,并恐吓她,不许难为我。呵呵,好在就我这姿容,不会被那些达官贵人瞧得上。虽然也曾有过醉酒狂徒动粗,但都被大娘拦下了,亦被分堂的弟兄们私下收拾了。这两年来,倒也活得自在。”她说得非常洒脱。
看到翠姐儿如此洒脱,尤彩反倒不好意思了,觉得刚才不应该轻贱了她。想要开口道歉,她又觉得无从开口,便摇了摇头,将起初的龌龊念头抛诸脑后。
“翠姑娘,毕竟这是烟花柳地。木老盟主既然是你干爷爷,又怎得放心把你安排在这里?”尤彩整容问道,已不是刚才不屑的表情。
确实,她作为一个女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地方,一个黄花大闺女是很危险的。
“这倒不烦劳姐姐挂怀。不只是我一人,门外的小厮,也是爷爷安排在这里的人。我不会有任何危险的。”翠姐儿笑着说。
看到翠姐儿的达观和洒脱,李凌霄不由得内心敬佩良多,更觉得木老盟主并非任人唯亲。
在老龙岭,木老盟主说过,这个翠姐儿本名苗翠,是一个孤儿。他行走江湖之时,是在路边捡到的。看她可怜,就花钱寄养在一户洛阳农家。翠姐儿长大以后,他便时不时来到洛阳看她。翠姐儿根骨不是练武的胚子,他便教习了一些防身之术。翠姐儿也是个玲珑人儿,打小是个孤儿,无亲无故,便磕头认了木万霖做干爷爷。他当上盟主之后,便将翠姐儿安置在了中原武林盟的洛阳堂口。由于翠姐儿精明强干,逐渐便成了洛阳堂口的负责人。李从珂摧毁堂口之后,木万霖曾想把她带回木家堡。但翠姐儿感恩于木万霖的活命之恩,便自愿留下来,寄身在青楼,继续联络洛阳附近的武林盟各路英雄好汉。
“婉秋小姐是否与你联络?”李凌霄想到了木婉秋,便开口问道。
“婉秋妹子来到了洛阳?”翠姐儿反问。
“是的。她便与我们在一起。”李凌霄点了点头。
看来木婉秋并未与翠姐儿联系。翠姐儿也不知道木婉秋来到了洛阳。
“我倒是知道爷爷有两个孙女,一个名唤木婉秋,一个名唤木婉清。只是可惜,我们从未谋过面,也不知这两位妹子是否知道,世上还有我这么一个干姐姐的存在?”翠姐儿说着,情绪有些低落。
李凌霄一时了然。起初,他本想带着木婉秋前来鸣翠巷。但是,当李凌霄提起,要到鸣翠巷寻人,木婉秋却无丁点反应,似不知道鸣翠巷是何处。李凌霄便有了猜测,或许她并不知道鸣翠巷是洛阳分堂的所在,更不知道有一个翠姐儿的存在。故而,他只带了尤彩前来。
“既然婉秋姑娘在洛阳,你们姐妹终会见面的。”李凌霄安慰一句。
他不知何故,木老英雄没有向木婉秋提起鸣翠巷,亦没有提起翠姐儿。
翠姐儿似乎想到了什么,便疑惑地问道:“公子既然来到洛阳,为何第一时间未联系小女子,却遭此牢狱之灾?”
李凌霄刚想开口解释,忽然,门外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翠姐儿随即打开门。只见那个带李凌霄进来的小厮,跟在翠姐儿身后走了进来。
“小五子,过来见过中原武林盟新任的李盟主。”翠姐儿招呼那个小厮。
“原来是李盟主。恕小的眼拙,有眼不识泰山。”小五子赶紧抱拳拱手,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拘礼。”李凌霄淡然说道。
“小五子,有事吗?”翠姐儿问道。
“盟主,翠姐儿,刚才有两个人影,越墙进了院子。看上去身手敏捷,武功很高。我们该怎么办?”小五子急忙回复道。
“这前后脚的,难道是冲着盟主来的?”翠姐儿惊疑地说道。她不得不生疑。毕竟李凌霄正在被满城通缉。
“虽说不好,但那两个人明显是冲着楼上去的。现在就躲在楼廊的暗处观察着。”小五子回道。
“静观其变,不要打草惊蛇。看好什么路数,再做定夺。”翠姐儿果断地说。忽然,她似又想到了什么,赶紧扭头看向李凌霄问道:“盟主,你看这样可以吗?”
原来,翠姐儿是讲究规矩。现任盟主就在身前,她这个分堂堂主不能轻易地做决定。
李凌霄微微点了点头,未置可否。其实,他点头,是对翠姐儿的做事态度认可。关于怡红楼进来不明身份之人,那不关自己的事。
看到李凌霄点头了,小五子就出去了。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大喊:“有刺客,抓刺客。”随之而来的,院子里人声嘈杂,刀剑撞击的金铁之声不绝于耳。
“公子,看情形,是李洪的仇家来此寻仇了。”翠姐儿凝眉说道。
“既然寻仇李洪,定是武林道上的仁人义士。”李凌霄冷静说道。
“公子说得是。据我所知,这个李洪,依仗着他父亲是大将军,在洛阳城为非作歹,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结下了许多仇家。但是,来这里寻仇并非易事。李洪担心有人寻仇,总是十分小心谨慎。连着三个晚上,都带了几十个保镖,其中不乏武林中人。”翠姐儿说道。
“翠姐儿,既然如此,莫要在此处折损了仁人义士。我们能帮就帮上一把,但不要暴露了你们的身份。阿克,你陪着翠姐儿出去看看。”李凌霄吩咐。
此时,他不易露面,更不能暴露行踪。毕竟他在洛阳城还有一些事情要做。若过早暴露了,会误了大事。
“好的,公子。这里是是非之地,你千万不要出去,免得暴露了行踪。”翠姐儿点了点头,还没有忘记叮嘱李凌霄一句。
阿克出去不多功夫,猛然推门进来,带着一股外面冷冽的寒风。看到慌张的阿克,倒把尤彩吓了一大跳。
“公子,不好了,不好了。”阿克有些喘不上气来,看来是真得慌张。
“慢慢说,慌什么。”李凌霄对阿克的慌张很是不满意。
“公子,你猜是谁来行刺?”阿克喘着粗气,竟然还卖了一个关子。
“猜什么猜,快说。”李凌霄有点不耐烦。
“是欧阳姑娘。”
“哪个欧阳姑娘?”李凌霄猛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急急问道。直到此时,他尚不知道桃花公子复姓欧阳。
“就是桃花公子姑娘啊。还有太原那晚,与欧阳姑娘一起刺杀石敬瑭的那个姑娘。她们的身影我记得清清楚楚。”阿克急忙回道。
“欧阳——”李凌霄嘴里喃喃着重复了一句。
但是,嘴里只是蹦出两个字,人已经蹿到了门口,双手便欲开门。
“公子,莫着急。她们现在还支持得住。翠姐儿的人在暗中帮衬着。”阿克赶紧喊住李凌霄。
李凌霄在门口猛然定住身形,双手还抓着门扇。
正所谓关心则乱。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但是,怪不得他心里起急。因为,他想到了刚才翠姐儿的话:李洪带了几十个保镖,还有武林中人。当然,心急的最主要原因那是桃花公子。
“李大哥,你不能出去。”尤彩在身后急切地喊道:“现在,李元硕撒下天罗地网,全城都在寻你。而外面的人又都是将军府的,保不齐就有人认识你。救人事小,你的安全最大。”她说的句句在理。
“你懂什么!外面的高手那么多,而她们只有两个人,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我不去救,谁去救?难道你去吗?”李凌霄转身又瞪了尤彩一眼,提高了声音抢白,近乎训斥。
尤彩立时石化。这是她与李凌霄认识以来,第一次被训斥,且言语如此犀利,甚至刻薄。若说刚才,李凌霄不过是有些责备的语气,她能够接受。毕竟是自己误会了翠姐儿,自己态度不对在先。而现在,李凌霄却是实打实地在训斥。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竟然被自己的李大哥如此训斥。眼泪瞬间充盈了她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但是,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流出来。而恰恰是这样的强忍着,更给人一种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感觉。
看到尤彩楚楚可怜的样子,李凌霄顿时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知道不应该出言训斥。
“对不起,阿彩妹子。桃花公子已经两次救过我的命,我应该去援手。”李凌霄语气温和了许多。
尤彩的眼泪瞬间滑落,带着委屈的哭腔说道:“李大哥,你没错,不必道歉。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可是,桃花公子的安危比我的安危更重要。”李凌霄急切地说道。他是真的心乱了。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杂乱,金铁撞击声越来越激烈。李凌霄心急如焚,猛然拉开门。但是,尤彩冲过来,又用力把门关上了。
“李大哥,你怎么不听劝呢?外面太危险,更何况,那些都是将军府的人。”尤彩急的眼泪扑簌簌地落。
“管不了那么多了。你让开吧。”此刻,李凌霄眼里竟然缠绕着丝丝血丝。这便是血灌瞳仁。
尤彩看到李凌霄的眼神,吓了一跳,竟然忘记松开抓着门扇的双手。李凌霄看到尤彩没有让开的意思,只能用手将尤彩的身体扒拉开。但是,此刻的他已经心焦如焚,手上的力量便大了一些,再加之尤彩没有防备。被李凌霄这一扒拉,她竟然直接坐到了地上。
李凌霄已经顾不上更多,拉开门向外冲去。
坐到地上的尤彩,看到李凌霄直接向外冲去,她呆愣住了。她想不明白,一直以来,她心爱的李大哥竟然把她推倒在地上,不再管她。她的眼泪更加汹汹而下。
就在李凌霄冲到门口的当口,差点与一个人撞个满怀。原来是翠姐儿正要进屋。当翠姐儿看到是李凌霄向外冲,非常惊讶。
“公子,你赶紧回屋。外面很乱。”翠姐儿又把李凌霄拉进了屋里。
进屋以后,翠姐儿看到坐在地上流泪的尤彩,更是诧异,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外面情况怎样?”李凌霄急急问道。
翠姐儿赶紧回道:“盟主。你趁乱赶紧离开吧。”
“为什么?”
“外面越来越乱。行刺的是两个女子,武功不弱——”
“这个我知道。我问外面情况怎样了?”李凌霄打断了翠姐儿,再次急急问道。
“这——。”翠姐儿一被打断,显然思维出现了瞬间短路,一时不知说什么。但是,片刻之后,她反映过来:“盟主,李洪又有援军正在赶来。如果待会儿包围了怡红楼,你就危险了。”
“也就是说,欧阳姑娘很危险?”李凌霄皱紧了眉头。此时,李凌霄不再称呼桃花公子,而是欧阳姑娘。
“谁是欧阳姑娘?”翠姐儿茫然问道。
“就是那刺客。”阿克赶紧解释。
这时,坐在地上的尤彩就像空气一般,没人理会她,任由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流。她坐在冰冷的地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苦涩,有委屈,有酸楚,有不甘,总之是百味杂陈。
“原来那是欧阳姑娘。她被李洪的保镖缠住了,一时很难脱身——”
翠姐儿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凌霄的软剑已经抽了出来。
“翠姐儿,你想办法把阿彩妹子送出怡红楼。你的人不要再出手,免得暴露。阿克,跟我去救人。”李凌霄急急吩咐道。但是,他始终没有看尤彩一眼,径直冲了出去。阿克尾随其后。
“公子,不能去啊!你会暴露的。”翠姐儿在身后低声喊道。在怡红楼,她不敢大声。
李凌霄就似没有听到,已经身在院子当中。
院子里已经乱做了一团。那些烟花女子,正一个个从楼上向下跑。有的跑得慌张,不慎摔倒,便在楼梯上连滚带爬。还有一些在院子里东奔西跑,东躲西藏。更有一些壮汉正在向楼上冲去,估计那是李洪的保镖。与此同时,怡红楼外面的鸣翠巷,同样传来大呼小叫之声,不知是不是援兵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