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浸染着断壁残垣。人类联军残部如同受伤的困兽,背靠着破碎的街区和摇摇欲坠的建筑,进行着游击式反击。
前方,非人的怪物如潮水般涌来。最前排的战士用身体铸成了防线,他们手中那一面面钢盾牌,在粘稠、冒着青烟的腐蚀液体喷溅下,发出“嗤嗤”的哀鸣。金属被蚀穿,盾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溃烂。每一次格挡,都伴随着盾牌材质的永久损失和战士手臂的剧震,但他们寸步不退,用这有形的消耗,为后方换取着无比宝贵的、以秒计算的输出时间。
街道后方,由货运马车改装而成的移动炮垒一字排开,超过十门轻炮的炮口森然排列。炮手们疯狂转动绞盘,调整射界,动作因熟练而透着一股残酷的流畅。“瞄准——放!”命令落下,轰鸣震耳欲聋。特制的链弹呼啸着脱离炮口,如同死神的纺锤,旋转着扑向十字大街主干道。沉重的铁链在空中舒展开来,所过之处,肢体横飞,建筑碎屑四溅,瞬间在密集的敌群中犁出数条血肉模糊的真空地带。
火枪兵们依托掩体自由射击,铅弹如暴雨般泼洒,硝烟弥漫,刺鼻的火药味与怪物体液的腥臭混合在一起,构成战场独有的窒息感。
在这片用金属和血肉交织的死亡之网中,两道身影尤为醒目。门达斯与福克斯,这两位结纹中阶的强者,手中持着由远古巨蛇毒牙打磨而成的奇异盾牌。那苍白的盾面似乎能吸收光线,泼洒而来的腐蚀毒液打在上面,竟无法留下丝毫痕迹,反而像是水滴滑过荷叶般被轻易弹开。两人源力鼓荡,周身闪烁着力量的光晕,如同两柄烧红的尖刀,毫无畏惧地迎着毒液逆流冲上,悍然切入敌阵!
他们在怪物群中呼啸穿梭,战术明确而高效。绝不恋战,游走于敌群外围,觑准机会便如电光石火般内切而入,手中兵刃爆发出源力的璀璨光芒,精准而致命地“结果”掉一个又一个难缠的对手。一击得手,毫不停留,立刻抽身脱离,寻找下一个目标。他们的存在,像两根坚硬的楔子,不断打乱着怪物进攻的节奏,为整个防线减轻着压力。
然而,个人的勇武无法扭转整体的消耗。战斗持续着,每分每秒都有人倒下。人类联军,除了非战斗的民夫,能战之士已仅存三千余人。仅仅为了争夺这个十字路口,他们便付出了超过六千条生命的惨重代价。
战局在最后时刻迎来转机。盖瑞率领的重甲骑兵如同钢铁洪流,从侧翼发起了决死的冲锋,沉重的马蹄踏碎大地,连人带马撞入敌群,瞬间将密集的阵型撕开一道裂口。紧随其后的,是格瑞指挥的轻骑兵,他们迅捷如风,利用重骑创造的混乱切入,将一枚枚点燃引信的手雷奋力掷向怪物最密集的区域。连续的爆炸声如同死神的战鼓,火光冲天,破片横飞,终于彻底动摇了怪物大军的阵脚。
胜利,终以一种无比惨烈的方式,降临在这个十字路口。
喧嚣的战场渐渐沉寂下来,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燃烧的噼啪声。幸存者们开始拖着疲惫的身躯进行休整:救治伤员,回收尚且完好的武器盔甲,从堆积的物资中补充箭矢、弹药和给养。空气中弥漫着悲伤与凝重,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因为,就在前方,那座不断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庞大生命气息与灵能波动的母巢,已近在眼前。最后的决战,即将到来。
大地在沉闷的脚步声中震颤。
普德劳斯骑在战马上,浑浊的目光扫过面前列队的火枪手。曾经辉煌的方阵,如今只剩下稀稀落落不足千人,硝烟和血污染黑了他们原本鲜亮的制服,每个人的脸上都刻满了疲惫,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死寂的坚定。
“大哥,火枪队……勉强还有一千建制。”普德罗尔的声音干涩沙哑,“轮式火炮十二门,移动火炮十三门,弹药……不足三成。”
普德劳斯微微颔首,没有言语。目光转向另一边更显混乱的队伍——那是布莱恩刚刚武装起来的民夫和辅助人员。一千多人笨拙地握着刚刚配发的隧发枪,他们会装填,但动作生疏,至于瞄准和射击精度,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更是一种奢望。此刻,还能有什么要求?能多一根指向敌人的枪管,就是多一分渺茫的希望。
其余两千多民夫,则被发放了长枪和短剑。简陋的武器握在这些农夫、工匠手中,显得如此不协调,但他们紧紧攥着,仿佛攥着自己和人类最后的命运。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汗水和绝望的味道,但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正在无声地凝聚。
剩下两千精英,如高加尔冰原团,奎桑提的风神教众,以及南境黑泽军团,提拉德等其余高武力量组合。
人类联军,这支最后,拼凑起来的队伍,再次启动,如同濒死的巨兽,向着视野尽头那巍峨耸立、不断搏动着的巨大母巢,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母巢的顶部,那几张由无数血肉凝聚、扭曲而成的人类巨脸,此刻开始诡异的蠕动。肉质翻涌,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壳而出。终于,其中一具面容剧烈抖动,眼皮猛然睁开——那是一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暗红色的眼睛!
紧接着,那面孔的主人开始挣扎,手臂撕开裂开的肉质壁垒,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液体被大量扯断。他奋力一挣,终于从巨大的母核中彻底脱离,轰然坠落在地,激起一片烟尘。
当烟尘稍散,露出那人的面容时,人类联军中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惊呼。
“卢特?!是那个叛徒卢特!”风神教的大骑士奎桑提目眦欲裂,雄狮般的怒吼炸响,“你这圣教的蛀虫!害死教皇的罪魁祸首!今天必将用你的血,祭奠所有因你而死的亡魂!”
亚伦国王也是心头巨震,但他看得更清楚。眼前的卢特,身形比记忆中高大魁梧了近一倍,裸露的皮肤下,肌肉如虬龙般蠕动、贲张,爆出的血管如同扭曲的紫黑色蚯蚓在皮下游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这绝不再是人类的身躯。
“小心!”经验老道的提拉德低喝一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德隆、温布雷德等所有达到“结纹”序列巅峰的强者,都感受到一股如山岳般沉重的压迫感轰然降临,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让他们呼吸一滞。
气境!
他竟然突破了那道天堑,成为了气境强者!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许多人的心脏。气境强者,一人便足以屠灭千军。难道上天真要在此刻,断绝人类所有的希望?
“慌什么!”德隆的声音沉稳如铁,他与身旁的提拉德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冷静,“你们当年,不是也宰过气境的老狗吗?”
提拉德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满是狠戾:“没错。四对一,能杀一次,今天六对一,难道就杀不了第二次?”
他的话像一剂强心针,瞬间稳住了在场最强一批人的心神。德隆环视四周——他自己,“南境之狐”提拉德,“金狮面首”温布雷德,风神教的“咆哮雄狮”奎桑提,“冰原之王”高加尔,以及亚伦国王身边那位一直沉默寡言,却无人敢小觑的宫廷总管利奥波特。
整整六位结纹巅峰!
再加上另外十多位处于结纹序列各阶段的将领和强者。
这,就是人类最后、也是最强的壁垒。
德隆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斗气如江河般开始奔腾,他的声音传遍全场:“诸位,筹码还有很多,远未到认输的时候!”
他的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队伍后方,三百多麋鹿战骑拱卫,那辆被严密守护、帘幕低垂的马车。
在那里,“麋鹿之王”佩恩,正在争分夺秒地身体变异中。他,或许才是这场绝望之战中,那张真正的、最后的底牌。
而母巢之下,完成蜕变的卢特缓缓抬起头,暗红色的目光扫过整个联军,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残酷的弧度。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决战,一触即发。